内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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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古言追妻火葬场虐恋文,和亲公主与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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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于网络

突厥王宫。

草原上彩旗飘扬,碧草接连着白云。

祭坛前,阿史那摹偈点燃了篝火塔。

火焰霎时冲天,似要将整个草原都烧着似的。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齐呼:“天佑可汗。”

云缈看着跪伏的众人,有些恍惚。

五年前她从姜国远嫁而来之时,阿史那摹偈刚失去父亲,部族岌岌可危。

而如今他竟统一了草原。

直到手被阿史那摹偈轻轻握住,她才回过神。

众目睽睽,她有些羞窘。

刚想要挣脱开来,却被他强硬捉住手不放。

阿史那摹偈目不斜视看着草原众人,低沉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我让华契从天竺带回了长生花种,你可喜欢?”

她偏头看去,捕捉到他一闪而逝的笑意。

掌心那炽热的温度熏红了云缈的耳尖。

她面上却强作端正地说:“尚可。”

祭典结束,草原众人围着升腾的火焰载歌载舞。

夜已深,云缈回到寝殿。

侍女采薇侍奉她换上常服。

她面带忧虑:“公主,姜国来使还未到,祭典怎么就举行了?”

云缈垂下眼睑,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从她嫁到草原开始,往年的祭典总会等姜国来使到了之后再举行。

如今怎会如此?

她看着窗台洒落的清寒月光,吩咐道:“你去打听一下使者团的情况。”

这时,殿门被推开。

阿史那摹偈走了进来,一脸沱红。

采薇连忙行礼退出。

云缈迎了上去,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你怎会喝如此之多?”

阿史那摹偈望着她,眼睛亮亮的:“缈缈,我今日十分高兴,只比娶你那日少一点点的高兴。”

云缈听着他的醉话,又看着他侵略性的眼神,耳尖又红了。

“好了,快进来喝杯茶解酒。”她拉住阿史那摹偈的手。

但下一刻,反而被他挽住:“今日有月,娘子也该浮一大白。”

他说着,将云缈带出了寝殿。

屋顶上。

云缈和阿史那摹偈并排坐着。

今日正是十五,草原上的月亮通透无比。

风吹拂着云缈的发丝。

云缈喝一口酒,抬眸斜了阿史那摹偈一眼。

“你如今汉话说的越发好了。”

“该多谢娘子,日日教导。”阿史那摹偈勾唇一笑。

云缈一掌打在他手臂上:“怎好的不学。”

说完,她脸颊微红。

阿史那摹偈拉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凉风凛冽,身后温热的体温却驱散了寒凉。

云缈怔怔看着天边的圆月,想起了远在上京的母亲和弟弟。

离家五年,遥遥万里。

不知母亲身体可还康健,弟弟可有成家。

她不由喃喃:“明明是一样的月亮,不知为何草原和上京的看起来竟差别如此之大。”

阿史那摹偈闻言,眼神一暗。

他喝了一口酒,看着天际的明月,不知思绪飘向何处。

半夜,寝宫榻上。

云缈已然熟睡,阿史那摹偈却睁开了眼。

他看着怀中人的睡颜,眼中情绪复杂。

片刻后,他起身穿上衣袍,走出寝宫。

这动静惊醒了为云缈守夜的采薇。

思索片刻,她悄悄跟上。

东集殿。

阿史那摹偈推门走进。

他的神色冷峻。

里面的人都低头右手抱胸行礼:“可汗。”

大将华契上前道:“可汗,草原各部既已统一,下一步便该挥*南下。”

望着行*图上的上京二字,阿史那摹偈沉默不语。

华契神情有些着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摹偈,你难道忘了你的仇恨了?!”

阿史那摹偈闭了闭眼:“我没忘。”

“那我的王现在不肯发兵,难道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姜国公主!”华契大声道。

阿史那摹偈眼神一厉:“华契,闭嘴!”

华契不甘愿的闭上嘴。

“还有何事?”阿史那摹偈淡淡问。

采薇闭气蹲在墙角,听到最后一句。

“可汗,姜国来使已尽数灭口。”

第二章在乎

采薇瞳孔紧缩,她憋着一口气后退。

但还未等她跑出多远,远远便射来一箭,直中她胸口。

殿门口,华契放下弓箭。

……

王后寝殿。

云缈醒来的时候,往常会抱着自己的怀抱不见了。

她身边的地方触手一片冰凉。

她起身下床,唤了一声:“采薇。”

但平日早就等候在外的采薇却没进来。

殿门一动,走进来的是两个陌生侍女。

云缈一怔,有些莫名其妙。

“王后,我们是可汗派来伺候您的。”侍女行礼道。

“采薇呢?”云缈蹙眉问。

侍女跪伏在地:“奴婢不知。”

云缈拒绝了侍女服侍更衣,自己穿上华服。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愈渐不安。

她离开寝殿,准备去寻阿史那摹偈,问问采薇的事。

却在行到半路之时,遇上了阿史那摹偈的姐姐阿史那丽。

她的身后还跟着巫医。

“站住!打扮成这样是又要去勾引阿摹偈吧!”

云缈眉头一皱,垂眸行礼:“大公主。”

阿史那丽冷笑道:“你嫁来我突厥五年,都未生下一儿半女,怕是身子有问题!我今日特地带巫医来瞧瞧你!”

云缈闻言,脸色一白,垂在衣袍的手紧握。

孩子……

没有孩子的确是她多年来的心病。

云缈淡淡说:“大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巫医就不必了。”

阿史那丽眼神一厉:“今日可由不得你!”

她挥了挥手,两个侍女上前。

云缈攥紧手,知道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了。

她冷下脸:“大公主这是完全不把我姜国放在眼里了?”

“姜国……”阿史那丽嗤笑一声。

听到她的语气,云缈瞳孔一缩,心中一沉。

一个似有若无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

“阿姐。”

这时,阿史那摹偈低沉的声音从云缈身后响起,语带警告。

阿史那丽只好不甘愿的退下。

云缈松了一口气。

她扯住阿史那摹偈的衣袖,语气焦急:“采薇不见了。”

阿史那摹偈安抚她道:“侍卫说见她晚上偷偷出了宫门,现在行踪不知。”

云缈想起自己吩咐采薇去调查使者团的事,眉头深皱。

阿史那摹偈似是注意到什么。

他上前牵起云缈的手:“别担心,我已派人去找。”

云缈点点头,心中越发不安。

夜里,东集殿。

云缈偷偷跟着阿史那摹偈,看着他进了殿。

不过须臾,殿内争执不已。

月上梢头。

最后,她那无比熟悉的低沉嗓音下了决定。

“通知大*准备,下月便南下攻打靖海关。”

殿外的云缈如遭雷击,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过了许久,她才迈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回了寝宫。

她躺在榻上,心口像被人死死揪紧了一般。

她的不安终是成了真。

满腔痛苦无处言说。

云缈面上一片冰凉,原是清泪滑入鬓角。

她胡乱拭去泪水。

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忙闭上眼。

身边动静传来,阿史那摹偈躺了下来,从背后拥住了她。

云缈呼吸微微一顿。

这一刻,似有利刃,直入心扉。

疼得她无法呼吸。

第二日早上。

云缈如往常一般给阿史那摹偈梳发。

将编成辫子往后梳,露出他高眉深目,俊美容颜。

他突然开口问:“昨日在殿外的人,可是你?”

云缈手一顿,没说话。

阿史那摹偈抓住她的手腕:“你听到了多少?”

“全部。”

他转过头,看到云缈微红眼眶。

呼吸一顿,他移开了视线,声音沉沉:“五年前,姜国和突厥联合攻打赵国,姜国却阵前撤兵,害死我父亲。”

云缈反握着阿史那摹偈的手,急忙解释道:“当时,我父皇驾崩,南境将领反叛,所以只能撤兵……”

“我不想听这所谓的解释,也不在乎原因!”阿史那摹偈打断了她的话。

空气一瞬寂静,好似一张拉满弓的弦。

云缈张着嘴,声音轻颤:“阿摹偈,你要报仇,你要发兵,那你准备怎么对我?”

她望进阿史那摹偈眼底,只看见一片苍郁逐渐沉冷。

两人对视良久。

云缈眼中起了雾。

“这个仇,我一定要报!”阿史那摹偈推开了她的手。

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从今日起,不准让王后离开寝殿。”

第三章回头

云缈看着阿史那摹偈决绝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

她咬住唇死死忍住了眼泪。

从这一天起,阿史那摹偈再也没回过寝殿。

云缈想见他,却每每被守卫在外的士兵拦下。

可即便她每日不能出去,也能从那两个侍女越发敌视的态度,知晓外面局势严重。

她心中的不安渐盛。

心情也越发焦急。

这一日,她坐在桌前。

桌上的食物丰盛,她却难以下咽。

以前阿史那摹偈都会和她一起吃饭,如今只余她一个人。

想起那日他斩钉截铁的话,云缈垂下眼睑,掩去眼底酸涩。

殿门却在此时被轰然打开。

阿史那丽带着一众侍卫闯入。

她指着云缈,态度得意嚣张:“来人,将这个姜国奸细给我抓起来!”

云缈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

看阿史那丽来势汹汹,便不作抵抗。

东集殿。

云缈被带了上来,她仰头看着王座之上的男人。

阿史那摹偈穿着一袭银灰长袍,外披白色大麾,腰间系着弯刀。

微蹙眉头,却难掩俊美绝伦。

其余部落首领坐在两侧,听着阿史那丽的指控,纷纷对云缈怒目而视。

云缈沉声开口反驳:“我这些日子没有离开过寝宫半步,怎会传递消息?”

阿史那丽不屑冷笑:“还不肯承认,这是你的侍女亲口向我举报的!”

侍女被押了上来,正是服侍她的那两个侍女。

她们跪下,口口声声说着云缈逼她们传递消息。

云缈环视了一圈。

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恶意的。

她突然心中无力。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她是否清白,也不在乎这件事的真假。

只要她是姜国的公主,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

云缈的眼神定在阿史那摹偈身上,最后只说了一句。

“没有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

阿史那摹偈从王座上走下,站在云缈的面前。

周围部落首领纷纷站起发言。

“她可是姜国的公主,这里就她一个外人,不是她泄露的会是谁!”

“可汗,发兵在即,不能让*心不稳!”

云缈抬起头,看着阿史那摹偈,不发一言。

周围的叫嚣似乎都离她远去。

她眼中只剩他冰冷眉眼,化作铁笼,囚住她的心。

又闷又疼。

阿史那摹偈喉头动了动,攥紧了拳。

最后只说了一句:“将王后关入大牢。”

大牢。

云缈被推入牢房。

她环视四周,最后只苦笑一声,席地而坐。

入夜,月光寒凉。

牢门被人打开,阿史那摹偈走了进来。

云缈抬头看着他,轻声说:“你终于肯来见我。”

阿史那摹偈走近,见她衣衫单薄,将身上披风扔在她面前。

他伸手拾起她的下巴,声音冰冷:“我要你修书一封,与姜国断绝关系。”

云缈一愣,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阿史那摹偈。

那熟悉的眼中,是她陌生的冷厉。

良久,她回过神,语气淡淡:“你知道这不可能。”

阿史那摹偈手上不禁用力:“云缈,你现在是我妻子!”

云缈心中刺痛,闭了闭眼:“我是你的妻子,但我也是姜国的公主。”

阿史那摹偈深深的看着她,眸光幽暗。

他突然松开了云缈,转身就走。

“阿摹偈。”

云缈唤住他。

她声音颤抖:“战事一起,我们就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阿史那摹偈背对着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云缈眼眶一下红了:“你果真要如此?”

她的声音在牢中空空回荡。

良久,阿史那摹偈的脚步向前。

月上中天。

鹰笛笛声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

云缈靠在牢门,听到这熟悉的曲调,心中一动。

这是他们月下饮酒时,阿史那摹偈曾吹过的曲子。

她还记得那夜的月光。

记得他挽起她时耳畔呼呼的风声。

记得他唇边的浅笑。

也记得那晚曲调悠扬,让她满心欢喜。

眼中涌上泪意。

云缈用手背抹去将要溢出的泪水。

这时,一个牢头向她走来,打开了牢门。

云缈心中警戒,站了起来。

那人却朝她下跪:“公主,陛下让我来接您回去。”

第四章言犹在耳

云缈一惊,往前一步,认出这是弟弟云陌昭的御前侍卫长陈离。

“公主,太后娘娘病重,特遣我等前来接您。”

她心下一紧,着急问:“母后现在如何?”

“太医说,恐难以撑过这个冬天了。”陈离面色沉重。

听到这话,云缈不禁后退一步??。

愧疚和担忧牢牢攥住她的心。

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到母后身边,伴她左右。

可是……

她的手紧紧抓着牢门。

云缈沉默着,声音如丝:“我现在不能走。”

如果她走了,姜国和突厥就再也没一丝止战的可能了。

她垂眸深思,死死咬住嘴唇:“你先走,将突厥事变之事带回姜国!”

陈离只得听令离开。

云缈靠着牢门,看着天际月光如水。

她朝着那轮明月,重重的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

行了姜国大礼之后,云缈轻声喃喃:“母后,是女儿不孝。”

在牢里待了近半月。

那夜夜响起的鹰笛笛声,突然有一天不再有了。

云缈心中猝然不安。

第二日,牢中就来了不速之客。

阿史那丽踏进牢门,面上得意。

云缈皱着眉不说话。

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阿史那丽冷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你还是我弟弟的心尖宝吧?”

云缈垂在衣袖的手一紧,抬眼问:“你什么意思?”

阿史那丽闻言更加得意。

她放声大笑:“阿摹偈昨日,已经娶了华契的妹妹华敏为王妃了。”

云缈愣住了。

她是怎么也不肯相信的。

但是昨夜那笛声的无端消失,又让她不由担心他。

阿史那丽见她不信,冷哼一声,一把拉起她:“我今日便带你去看看。”

说完径直拉着云缈出了牢门。

一路上,彩旗飞扬。

远处的篝火塔已被点燃,火焰漫天。

此情此景,像极了五年前她来突厥和亲的样子。

云缈一颗心下坠。

来到东集殿。

正见一袭盛装的华敏挽着阿史那摹偈走出殿门。

殿前众人纷纷下跪,口呼:“可汗,王妃。”

云缈愣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们。

在这一瞬,她心如锥刺。

痛彻心扉,也就大抵如此罢。

阿史那摹偈冷着脸,往前走几步就看见了云缈的身影,也是一愣。

他下意识的挥开华敏的手。

可云缈看着他的眼睛里,那鲜活的色彩却无法挽救的黯淡。

他走到云缈面前,张了张唇,想要解释什么。

可看着她的眼神,心中却莫名抽痛。

最后轻声开口:“你都知道了。”

就这一句话,云缈的眼中酸涩。

细密的痛,密密麻麻地裹住她的心脏,一点点勒紧。

她知道了。

可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她多想问他,他曾许诺说带她去看雪山顶上日出日落,只此一人。

也曾许她草原上长生花开,一生一世。

言犹在耳。

如今,这一切都不作数了,是吗?

……可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缈眼前一片雾气。

她看着阿史那摹偈,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她只说:“阿摹偈,我给你做的衣裳,放在了床头,你记得穿。”

转身的刹那,眼泪滚滚而下。

巨大的痛楚,刺穿她的心。

阿摹偈,我爱你。

便是到了如今的境地。

我亦不后悔,也不害怕。

但前路明明是一条绝路,他却毫不犹豫。

那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刺目的阳光淹没了云缈的背影。

阿史那摹偈往前一步,又生生止住了步。

身后,华敏眼中一片嫉恨。

眼见阿史那摹偈毫不理会她便离去的背影,她招来侍女:“那个女人必须死。”

夜凉如水。

阿史那摹偈坐在屋顶,一口一口灌着自己酒。

月亮好似悬在他头顶一般。

他看向自己的身侧,那抹倩影不在。

他眼中情绪深深。

突然,大牢方向浓烟滚滚。

阿史那摹偈眸光看去,面色大变,急忙冲了过去。

到时,大牢已是火光冲天。

他拽住一个人,厉声质问:“王后呢?!”

“王后……王后还在里面。”绿轴

阿史那摹偈挥开阻拦,冲了进去。

漫天火光中,依稀可见云缈的身影。

他大喊:“缈缈!”

隔着火海,云缈最后看了他一眼。

“轰!”

那牢房,轰然倒塌。

第五章软肋

阿史那摹偈冲向那火海,被身后冲进来的华契等人死死按住。

“缈缈……缈缈……”

他一声声嘶喊着,眼睛通红。

声声哀痛嘶哑得叫人几乎不忍去听。

他空着的手却只能抓住烧焦的碎石块。

……

火光烧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被一场大雨浇熄。

遍地残垣,尸骨无存。

阿史那摹偈站在那儿看了许久,却不敢踏进去半步。

华契跪下禀告:“已查出,是牢中有人越狱,与守卫打斗点燃了柴垛。”

阿史那摹偈没有说话,周身森寒笼罩。

华契跪在原地,心如擂鼓。

其实……他昨日便已查出是妹妹华敏所为。

许久,阿史那摹偈嘶哑的声音终于传来:“封锁此地,不准任何人再接近。”

“是。”

华契立刻答道。

阿史那摹偈走远,他才抬头。

见阿史那摹偈脚步踉跄,华契突然心生悔意。

可看着废墟,他的心又一点点变硬。

阿史那摹偈是草原的王,怎可有软肋示人?

寝宫。

阿史那摹偈坐在云缈曾睡过的床上,看到了床头她留下的衣服。

他轻抚那衣服,好似看见了云缈一针一线认真做衣裳的样子。

“缈缈……”他轻唤,一滴泪滴在衣服上。

草原上的男人,从小便被教导,男子流血不溜流泪。

可原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阿史那摹偈把自己关在寝殿三日三夜。

华契和阿史那丽等人皆跪在殿外,请求他保重身体。

三日后,阿史那摹偈打开殿门。

众人哑然失语。

——阿史那摹偈竟白了头。

屡屡银丝随风飘扬,好似失去伴侣的狼王。

阿史那摹偈目光沉沉。

他召集部落首领,沉声下令:“整顿大*,明日出发!”

……

另一边,云缈正艰难的给马挤奶。

那日牢房塌后,她被趁乱越狱的少年唐京救了。

唐京把她带回自己的部落。

这儿只是一个很小的部落,只有十几户人家。

但奇特的是,这是一个汉人和突厥人混住的部落。

小小年纪的唐京竟是首领,他是汉人和突厥人生的孩子。

夜晚,点燃篝火。

大家围在一起唱歌喝酒,孩子们都在周围肆意玩耍。

云缈身边的唐京站起来,说:“开始打仗了,我们过两日要搬走避一避。”

所有人安静了,气氛有些低迷。

云缈也沉默不语,恐怕这一战,她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了。

她如今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

唐京举起酒囊,大声说:“打仗是上边那些人的事,我们还是一家人。”

“对。”

“就是。”

周围无论是汉人还是突厥人都是如此说。

云缈心情复杂无比。

这时,天边流星雨划过。

唐京大喊:“快许愿,我娘说过很灵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许愿。

“我希望成为草原上的勇士!”

“希望今年的羊可以多养活几头。”

“希望不要打仗。”

云缈看着漫天流星,不发一言。

唐京也坐了下来,小声许愿:“我想……去看看上京。”

云缈心念一动,想起了远在万里之外的母后。

她仰头饮下一口酒。

酒的味道却不似平时,更觉苦涩。

许完愿,大家又唱起歌。

“我看着太阳升起

它又带来了你的消息

它一定也对你说过

唯一的爱人啊

我们应该永远在一起。”

歌声辽远,带着普通百姓最真实的渴望。

第二天,云缈出去牧羊。

傍晚,回部落的路上,她做出决定。

——和部落的人辞别,回上京面对一切。

可当她走近部落,平日的热闹只剩寂静。

云缈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她跳下马,奔进部落。

旗帜全倒了,牛羊也都不见了……

曾教她挤奶的突厥姑娘吉雅,教她牧羊的汉人小伙李青……

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容,此时都倒在血泊里。

第六章和平

云缈愣在原地,又顷刻回神。

她扑上去,一个个叫着名字。

“吉雅!”“李青!”“赵婶……”

但是没有人回应她。

都死了。

都死了。

残阳如血,倒映着遍地尸骸。

云缈眼睛发红。

她彷徨四顾,只觉陷入一场幻境。

要不然,怎么昨夜还如世外仙境般美好的地方。

一日便化作地狱?

她触手一片暗红,冰凉的血似要冷到她心里。

一声呻吟让她猛然回神。

她急忙奔向声音那处,奋力掀开倾塌的帐篷。

露出了下面身中数刀,如一个血人一般的唐京。

“唐京!”

云缈微抖的手扶起他:“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是流匪……”唐京已经奄奄一息。

他口中吐血,眼中带恨:“一打仗……他们就四处劫掠……”

云缈找遍被劫掠一空的部落,这才找出一点伤药,给唐京包扎。

但他没能撑过这晚。

天明之前,他发着高烧,意识已经模糊。

“云陌姐姐……我好想去上京看看……”

云缈心中一颤,紧紧抓着他的手:“我带你去……”

“我娘……我娘走之前……还说想带我回去看看的。”

云缈死死咬住唇,忍住哽咽:“我带你去……”

但唐京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遥遥向空中伸出手:“娘……娘你来接我了……”

天边破晓那一瞬,唐京眼里的光完全熄灭了。

云缈眼中涌上泪水。

她仍紧握着唐京的手,可这个少年再也不会唤她姐姐了。

地平线上,太阳一点点上升。

她跪倒在地,捡起部落的旗帜。

上面写着汉字,画着突厥的图纹。

和谐而美好。

现在这旗帜却染上了血。

云缈浑身都颤抖着,眼中的泪一滴滴砸进地上的血里。

旗帜在她手中攥成紧紧一团。

日暮时分。

云缈将所有尸体都搬到一起,点燃了火堆。

她面无表情,只有同样的火焰燃在心口。

这里的人们什么都没做错,却如蝼蚁一般被杀害。

她很想恨,可她能够恨谁?

走出部落惨败的大门。

云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可死去的人们再也照不到阳光了。

只有她的记忆可以证明,和平曾经亲吻过这个小小的部落。

两月后,上京皇宫。

云缈在侍卫长陈离的带领下走入大殿。

皇帝云陌昭迎了上来,她下跪行礼:“陛下。”

云陌昭急忙扶起她:“皇姐!”

“你长高了。”云缈欣慰的看着弟弟。

云陌昭看着浑身狼狈的姐姐,眼中泛泪:“是……”

这是护他长大的姐姐,甚至为了他皇位稳定远嫁突厥。

本以为天人永隔,没曾想还有再见之日。

云陌昭忍住泪:“突厥传来消息,说王后已死,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缈心便一颤,她想起最后见阿史那摹偈的那一眼。

错过,便再也回不去了。

这几个月,她逼着自己不去回想。

只因每每想到都能痛彻心扉。

共枕五年,敌不过他心中的仇恨。

“此事说来话长。”云缈垂眸,掩去眼中翻涌情绪。

她又急切的问道:“母后身体如何?”

云陌昭正要回答,殿外跑来太监,神色慌张:“陛下,太后娘娘不好了!”

第七章永别

云缈心中一震,转身朝慈宁宫跑去。

飞奔在宫道中,她心中越发恐慌。

从小到大,母后最疼爱便是她。

总是说要将她留在身边,看她成亲生子。

可最后却不得不亲手送她到万里之外。

即便这一送,可能就是永别。

她不觉想起五年前母后送她离宫时的样子。

那紧握着自己的手,和带着哽咽的那句。

“缈儿,照顾好自己。”

成了她五年中最不舍的画面。

从那之后,母后身体便每况愈下。

是她不孝,不能承欢膝下。

跑着跑着,云缈红了眼。

她奔入慈宁宫殿中。

侍女和太医纷纷跪下:“长宁公主。”

云缈的眼中却只有床榻上的人。

她直直走近,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的满面病容。

与五年前相比竟像老了十岁……

“母后。”她跪下来,颤着声轻唤。

塌上的人却闭着眼没有回应。

云缈心中微慌:“母后……”

她伸出手握住太后的手。

触手冰凉,她心尖一颤。

一时有些惶然。

这手曾牵着她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无论何时,总是温暖可靠。

怎么会有一天变得如此冰凉?

云缈眼前一片模糊,心中绞痛。

这时,太后用尽全力睁开了眼。

她朦胧的眼,映出云缈狼狈的样子,却笑了。

“我的缈儿……”

云缈眼中含泪,又傻傻喊了一句:“母后……”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她想再摸摸云缈的脸,却没了抬手的力气,最后只能用尽全力回握了云缈的手一下。

这一下之后,她带着不舍,闭上了眼。

那双手重重的从云缈的手中滑落。

云缈瞳孔一缩,呆在当场。

“母后……”她颤着唇,不敢置信的喊。

身后太医上前触脉,沉重摇头:“太后娘娘,薨了。”

这句话,让云缈眼中泪水一下滚落。

她的心紧紧攥作了一团。

她牵着太后的手放在脸旁,喃喃喊着:“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没来得及为您亲手做一顿饭,也没来得及为您再做一件衣裳。

您怎么能就这么舍下我?

“母后……”

她抓着太后的手,泣不成声。

太庙大钟响起,三十六下,太后殡天。

……

当晚。

慈宁宫殿前。

云缈身着素服,站在栏杆前,遥遥望着天上明月。

云陌昭走到她身后,将手中狐裘轻轻给云缈披上。

“皇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云缈脸色苍白,素手拽着狐裘,摇摇头。

“草原上,酒很烈……月也很圆。”

她想起和阿史那摹偈相拥着看月亮的日子,唇边泛起苦笑。

云陌昭又说:“皇姐,明日我便昭告天下,长宁公主未死。”

听见这话,云缈转头看向慈宁宫,良久才看向云陌昭。

面前之人身着明*色常服,胸前盘龙飞扬。

肩膀宽阔得似乎已经可以承载一个国家的重量了。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不,长宁公主已死。”

云陌昭一惊,便听云缈继续说。

“若长宁公主不死,突厥起兵便意正名顺。”

“只有一个公主的死,才能让这场战争有停止的理由!”

云陌昭眉头一皱:“突厥要打便打,但朕决不能让皇姐再受委屈。”

云缈眼中沉沉,心中情绪翻涌。

她深深看了一眼云陌昭。

“阿昭。”她叫着他的乳名。

云陌昭一怔。

就听云缈继续说:“天下人供养了我们,便是我们的责任,战争每多一天,便多不知多少家破人亡。”

云缈伸手抓住他肩头,语气沉沉:“你要护的,不是我,是这天下的万民。”

云陌昭不由皱眉:“皇姐,这场战是突厥挑起来的。”

“所以,我们要赢,越快越好。”

云缈坚定回道。

她突然下跪:“陛下,云缈请求随*出战!”

第八章挚爱

云陌昭一惊,下意识拒绝:“不行!”

说着就要伸手去拉着云缈的手。

云缈却跪着不肯起:“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清楚突厥的状况。”

“为天下万民着想,陛下,求您答应我。”

云陌昭眼中情绪翻涌,站立良久,终究同意。

他伸手扶起云缈。

眼前的是护他长大的阿姐,亦是要护这天下万民的姜国公主。

要他如何去阻止?!

送大*出征那一天。

城门口,皇帝需临行敬大*酒。

碰杯的那一刻,云缈突然心有所感。

她仔细看着身着龙袍的云陌昭,声音沉沉:“阿昭,姐姐不在你身边,你要撑起这个家,也要护住这个国。”

将酒洒在地上,云缈一摔酒杯,大喊:“出发!”

旌旗飞扬,漫漫长征。

赶往北境的日子,战报上,突厥已经连破三关,逼近肃州城。

大*到达肃州城时。

突厥已经兵临城下。

云缈站在瞭望台上,看着骑在马上的阿史那摹偈,心口漫着浅浅的疼。

她拿出面具戴上,走到城墙之上。

两人遥遥相对。

阿史那摹偈望着那带着面具的将领,不知为何,胸口涌起一丝莫名情绪。

他皱了皱眉,随即忽略。

突厥攻城,本以为会像以往一样轻而易举,谁知肃州却如铁桶一样。

短短七天,突厥连败三场。

王账中,阿史那摹偈看着行*图沉思。

众部落首领为战败理由争执不休。

华契向阿史那摹偈跪下:“可汗,汉人不可能如此了解我们,定是*中出了奸细!”

阿史那摹偈摇摇头:“不是奸细,是他们换了将领。”

他的眸光掠过一抹情绪。

华契一惊,反应过来:“是这几日一直站在城墙上,那戴面具的小子!”

阿史那摹偈点点头,沉思片刻:“吩咐下去,停战三日,我先去会会他。”

入夜,肃州城。

云缈背着手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灯火沉思不语。

冷风呼啸,侍卫长陈离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他是奉皇命前来保护云缈的。

云缈这才回神:“多谢。”

陈离关心道:“连胜三场,公主因何事而忧?”

云缈摇摇头:“你看着城内,本该万家灯火,如今因为战乱,只剩星星点点。”

陈离皱眉:“百姓不信肃州能守住,逃离了大概七成。”

云缈收回目光,看向天上明月。

“我只愿有一天,若再一次敌临城下,百姓依旧信任着这个国家,不为强敌动摇。”

她语气含着期盼:“到那时,便真是家是国,国是家。”

陈离怔住了,一时心口激荡。

良久,他向云缈深深拱手鞠躬。

“公主心中有大义。”

云缈听了这话,唇边却泛起苦笑,一闪即逝。

“你先退下吧,我走走。”

陈离听命退下,云缈走下了城墙。

她走在空荡的长街上。

突然,她脚步顿住。

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换了汉服,脸上亦戴了面具,可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她心头颤动,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和阿史那摹偈面对面。

云缈下意识抚上脸上面具,松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两*对垒,可汗竟敢独身一人来我肃州?”

阿史那摹偈心中微惊,面上却不显:“将*好眼力,只是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既已被认出,他干脆取下面具走近。

云缈这才借着月光看清他头上白发。

她睁大眼,顾不上压低声音,急忙问:“你的头发怎白了?”

阿史那摹偈一怔,脚步顿住。

心口似掀起惊涛骇浪。

这声音如此熟悉,便是夜夜入他梦中之人才有。

他深深看了一眼云缈:“挚爱之人离世,我如何不白头。”

冷风呼啸,云缈素手拽住披风,手上不觉用力。

挚爱之人……

她怔怔看着眼前之人,心中一阵刺痛。

阿史那摹偈压着激荡的心走近。

在走到五步之外时,云缈却抽出剑来指着他。

“别再靠近了。”

她压低声音,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阿史那摹偈没有听,逼身上前。

两人剑锋交错,几招过后,云缈被他抵在地上。

阿史那摹偈手中长剑挑在云缈脸上的面具上。

他心中狂跳,面上愈发冷:“你到底是谁?!”

第九章原谅

眼看面具即将被挑下,千钧一发之际,陈离赶到,打开阿史那摹偈的剑。

肃州士兵也往此处而来。

阿史那摹偈击退陈离,却见云缈已经藏身士兵之后。

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甘愿的离开。

王帐中。

阿史那摹偈沉声问华契:“你确定王后当真已死?”

华契心中一震,跪下磕头道:“可汗,当初火势太猛,牢中所有人都未能逃脱。”

阿史那摹偈霎时沉默。

“若是有人逃脱呢?”他声音嘶哑低沉。

华契心思一转,回道:“若是逃脱,必是纵火之人。”

闻言,阿史那摹偈不再说话。

他捏住面前桌案,敛下眼眸。

战事又起,血色浸染了整片土地。

从九月到十二月,从霜染红枫到雪覆大地。

姜国终于夺回失掉的三关。

两国士兵皆损失过半,尸横遍野。

突厥终于接受和谈之事。

靖海关。

这是草原和中原的分界线。

王帐中。

云缈与阿史那摹偈对立而坐,商量和谈事宜。

商量到尾声,阿史那摹偈却说:“你们都退下,我要和将*单独谈谈。”

众人讶异,双方气氛又开始紧张。

云缈心头一颤,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点了点头。

所有人皆退出王帐。

帐内的两人却只是久久凝视,没有说话。

良久,阿史那摹偈掀开一直放在面前的盒子。

一瞬间,云缈瞳孔紧缩,心神一颤。

——是长生花,盛放的长生花。

她怔怔看着。

阿史那摹偈握紧的手轻颤:“我答应过我的妻子,送她整个草原的长生花。”

这句话,好似一支长箭钉入她的心扉。

云缈颤着唇,没有开口。

阿史那摹偈死死的看着她,好像要看穿她面具下的脸。

他说:“在她离开我的这些天,我日日都向天神祈祷,只盼她能走慢些,路上等等我。”

云缈眼中控制不住的涌上泪来,又死死忍住。

她张了张唇,却只能心中无声一句:对不起……

阿史那摹偈也红了眼:“缈缈,长生花开了,你何时回来?”

对不起……

云缈喉间哽咽,死死攥住手。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可汗,长宁公主已死。”

阿史那摹偈浑身一震。

他不觉伸出手想要摘她的面具。

云缈却没有躲避。

她只是看着他的眉眼,眼中好似有万语千言。

这一刻,她不仅是一*统帅。

还是他阿史那摹偈死去的王后。

她不知道是希望他摘下面具,还是希望他不摘下。

阿史那摹偈的手触上了面具的边缘。

时间好像都在这一刻顿住。

他们望进彼此眼底。

突然,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原谅。

……

阿史那摹偈的手一点点离开。

他最终没有摘下她的面具。

“你要好好活着。”

他紧紧攥着拳,似求似命令。

云缈攥着的手缓缓松开,眼中泪光在面具后坠下。

“我会的。”

我会的……

她的心口疼得像被一片片在割。

经此一别,路途遥远,只怕永世难相见。

可哪怕千山万水,她的心也会在原地等他。

她会好好活着,好好记得他。

另一间帐篷中。

华契脸色冰冷的嘱咐神箭手。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一死,汉*必然大败!”

绿?签订止战协议这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云缈出发前往界碑。

那里新修了一座长亭。

她和阿史那摹偈,将在那取名为‘长平亭’的长亭中,签下止战协议。

一路上,姜国众人警惕不已,但好在平安无事。

接近长平亭,云缈下马,只带着陈离徒步走去。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裹挟杀意急速朝云缈射来!

第十章欠你的

陈离大惊,忙拔出剑来。

可他只挡住一支。

另一支箭,却穿胸而入。

云缈顷刻间倒了下去。

陈离目眦欲裂。

正欲大喊*医,云缈却抓住了??????他的手。

“不能叫!”

“公主?!”陈离惊骇不已。

云缈死死抓住陈离的手,撑起身子:“不能叫!若此刻身后*队知道我被刺杀,必然不肯再和谈。”

陈离知晓她意,双目赤红。

“公主!我们不和谈了!”

“说什么傻话!”云缈颤着手拔出随身匕首,割下胸前的箭羽,“我必须去,而且是走着去!”

她不能拔出箭,否则就会立刻倒下。

锥心之痛在这一刻都被人的意志击倒。

“陈离,我们好不容易到了如今这一步,决不能功亏一篑!”

云缈披上披风,遮挡住伤口。

她生生咽下喉间涌上的腥甜,咬牙颤声道:“无论是姜国还是突厥,都不该再死一个好儿郎。”

“陈离,撑着我,走!”

陈离眼中泛泪,撑住云缈。

身后白雪上血迹点点,触目惊心。

不多时,又被大雪掩盖。

一炷香后。

阿史那摹偈带着华契到来。

看见云缈好端端坐在石椅上,华契惊骇不已。

他旋即低下头,紧紧握住拳。

阿史那摹偈在云缈的对面坐下。

看着她苍白的脸,心尖便是一颤。

云缈深深地看着他。

千言万语,在此刻处境下,终究还是一句未说。

她展开写着止战协议的卷轴,按上大印。

协议签订的那一刻。

天边一直飘着的雪,停了。

“愿两国交好,世代和睦,百姓安居乐业。”

云缈强压着剧痛,和喉间泛上的腥甜,一字一句道。

说完,她转身离去。

“缈缈。”

身后,阿史那摹偈终是忍不住唤道。

云缈的脚步顿住,又接着往前走。

她不敢回顾。

胸腔好似撕裂般的痛楚。

一步一步,她面具下的脸早已惨白。

一丝血线从她嘴角溢出,她颤着手拭去。

她骑上马。

一步又一步。

靖海关的城门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再也撑不住。

手臂一松,整个人从马上轰然倒下。

意识渐渐模糊,在陈离“公主”的慌张喊声中,她闭上了眼。

她心中又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阿摹偈。

这一世,是我没有守约。

下一世,欠你的,你记得来找我要。

……

阿史那摹偈站在原地,看着云缈的背影心神不宁。

回营地的路上。

他的眼皮一直不停的跳。

走进王帐,阿史那摹偈一掀帘子。

“哗”一声,长生花盆突然掉在地上。

他心中猛地一跳。

他走进去,小心捡起长生花。

垂眼片刻,他将花装在盒中背在身后。

疾步走出王帐,他跳上马,朝靖海关策马而去。

第十一章她在哪

阿史那摹偈赶到靖海关。

他紧捏着手中缰绳,遥遥看着远处的城墙,心中莫名酸涩。

斜阳照耀着这座城池,身后是一望无垠的万里草原。

他振声大呼:“阿史那摹偈求见你们的将领。”

守城的士兵忙去寻侍卫长。

却见陈离跪伏在床榻之边。

*医正在给床榻之人探脉。

陈离神情肃穆,沉声开口:“公主若有事,陛下定会拿你是问!”

*医连连点头,诊脉之后,叹了口气:“公主胸前的箭,万分凶险,老夫无能为力。”

陈离怔然望着床榻沉睡之人,眼中赤红。

“你必须把公主救活!”

云缈胸前的披风,已然被鲜血染红。

她苍白着一张脸,好似风一吹便散了一般。

窗桕之外,残阳如血。

陈离眼中泛泪,神情哀恸。

这时,守城士兵进来通报:“侍卫长,城墙之外,阿史那摹偈求见将领,这……”

陈离厉眉一扫:“告诉他,止战协议已签,请他回去!”

他想起公主所言,他不能让和平被撕毁。

这一份和平是云缈用鲜血换来的。

士兵忙连声称是听命退下。

陈离如今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的心系床榻之人。

*医良久终是摇摇头:“除非万花谷的那位岑参……”

陈离闻言心中一紧,眼中若有光,忙问:“那是何人?”

*医轻咳一声,沧桑的声音响起:“草原上的一位神医,他是汉人,只是他脾气好生古怪。”

陈离挥了挥手,唤来数名士兵道:“你们记得,即刻秘密送公主前往万花谷,不得有误。”

士兵纷纷下跪称是。

他仰头看着窗外斜阳,眉目一凝。

止战协议刚签下,如今阿史那摹偈又为何来此?

……

士兵打开了城池,震声道:“请可汗早日回去,止战协议已签。”

阿史那摹偈听那士兵所言,心中却愈渐不安。

紧握着的缰绳陡然一松,他遥遥看着天边斜阳。

他想起那日和谈当天。

云缈曾答应自己,要好好活着。

他轻声喃喃:“缈缈……”

阿史那摹偈取下背后的长生花,手中长生花的吱吖,无端让他心口刺痛。

就在这时,侍卫长从城楼而下。

他出了城门,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之人。

阿史那摹偈垂眸的一瞬间,看见了来人。

他翻身下马,走近了一步:“云缈在哪里?”

侍卫长心中一惊,瞥见阿史那摹偈身上的弯刀,手中已然按住了佩剑。

他沉声开口道:“长宁公主已死。”

他想起那一日公主所说。

公主心中有大义,长宁公主早已死去,留下的只有云陌将*。

阿史那摹偈眼睛通红,他又近了一步:“我问的是缈缈!”

陈离回神的瞬间,瞥见阿史那摹偈脸上神情,沉默片刻。

他呼出一口气:“不管可汗问我多少遍,长宁公主都已死了。”

阿史那摹偈眼睛赤红一片,他拔出剑来:“告诉我,她在哪里?”

侍卫长见他动作,沉声道:“可汗这是要撕毁止战协议么?莫要再进一步了。”

对峙良久。

阿史那摹偈将剑收起,只是轻声开口:“你只需告诉我,她可安好?”

长久的沉默,两人都未发一言。

两人对视良久,阿史那摹偈眼底发寒,陈离沉重面对。

过了很久,陈离才说:“可汗不必问了,我不会说的。”

阿史那摹偈缓步后退,眼中闪过一抹痛楚。

他见得不到结果,转身而去。

斜阳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脚步一步一步却好似千斤重般。

阿史那摹偈缓步行进,眼前是碧草连天的草原,他的眼底不由一痛。

以后再也没人与他一起在月下对饮。

在这片草原之上,再也没有他的王后。

阿史那摹偈回身看向城门,城门上姜国的旗帜随风飘扬。

一切美好得如同一幅画般。

他心中沉沉,终是踏步而去,翻身上马。

就在阿史那摹偈手握着缰绳,准备策马而去之时。

可这时,城门上的钟鼓闷声敲了三下。

阿史那摹偈心中一颤。

手中的披风倏忽掉落。

第十二章花种

城墙上的士兵缓缓跪地,随风飘扬的旗帜竟有一丝悲壮之意。

阿史那摹偈心底宛如碎裂一般的疼。

他的缈缈……

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可他如今连城门都不能入。

阿史那摹偈茫然伸出手去,却只能抓起一把空气。

陈离站在城楼上,遥遥看向阿史那摹偈。

他的眉目冷沉。

希望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对的。

阿史那摹偈也深深看着陈离,眼中含怒。

他振声逼问:“我最后问你,缈缈怎么了?”

陈离却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盯着城口之下的阿史那摹偈,沉声开口:“请可汗即刻远离靖海关。”

阿史那摹偈眼眶泛红,他手中执剑。

冷漠而又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如何能走?!”

只见陈离挥了挥手,士兵即刻从城门冲了出去。

气氛在这一刻冷凝。

陈离最终说道:“长宁公主恐怕不会想见到可汗如此。”

阿史那摹偈愣住了。

良久收起剑,只说一句:“我明白了。”

陈离目光沉沉的看着他的背影。

挥了挥手,不说一句。

他的眸光落在身旁的士兵身上,他们的面上全是恨意。

陈离仰头看着天际的夕阳。

然后嘱托一旁的得力助手道:“我们即可出发,护送公主千万万花谷!”

深夜。

云缈却几乎九死一生。

她躺在马车之上,脸色惨白。

胸前仍旧源源不断渗出血迹。

马车一颠簸,里面的她不由得闷哼出声。

整个人浑浑噩噩,看不见也听不见。

陈离策马听见一旁的马车里,那声声的闷哼,让他的眼睛霎时赤红一片。

他没有护好公主,是他的失职。

若是她出了何事,他就算万死都难辞其咎。

陈离震声大呼:“继续行进!”

士兵擦了擦汗,连连称是,不敢耽误。

马车之上的人,可是他们姜国的公主。

亦是带领他们连破三关的英雄。

……

另一边。

阿史那摹偈回到王帐之中。

看着急切的众部落首领,他轻声开口:“协议已签。”

众位将领又开始争论不休,争执的声音响彻王帐。

有人说是好事,有的却厉声质问。

阿史那摹偈揉了揉眉心,振声道:“到此为止。”

说完,整个人却仿若失去了力气。

他一步一步的走出王帐,看着外边清寒的月光,眸光不知闪过什么。

夜色渐浓,一望无垠的草原也陷入了宁静。

阿史那摹偈提着一个酒囊,席地而坐。

毡靴沾染了些草叶,他却浑然不顾。

他遥遥看着头顶的明月。

月光清寒。

恍惚间想起那日篝火大会以后,云缈遥遥看着月亮,而他的眸光里却只她一人。

他还能忆起那天她那声问句。

上京的月亮如何?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知晓了。

阿史那摹偈喝下一口酒,却觉酒味苦涩。

他眼眶红红,垂眸看着身侧,身侧再无一人。

阿史那摹偈眼中一滴一滴掉下泪来。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里面带着泥土气息的长生花种映入眼帘。

他紧紧攥着盒子,眼泪砸在花种上。

阿史那摹偈又饮下一口酒,他轻声喃喃:“缈缈,你可知,那日认出你,我有多高兴。”

“我以为是天神给我的机会……”

“你不是说过,你想把长生花种带回姜国,让靖海关长生花开遍。”

“花种你还未带走,怎能丢下我?”

说着说着,阿史那摹偈眼中再次涌上泪。

他摸出鹰笛,眼中含泪吹了起来。

曲调悠扬,在草原之上飘远。

一曲结束,阿史那摹偈紧握着鹰笛,泣不成声。

他声音嘶哑的唤着:“缈缈……”

一遍一遍,声音如同泣血。

阿史那摹偈轻声一笑,可眼中却泛着泪。

他的缈缈回不来了。

他的王后也永远留在了突厥王宫大牢里。

鹰笛再次响起,冷风呼啸。

帐中众人皆一愣,他们怎么也想不到。

华契的眉目渐冷,他们草原的王怎可如此儿女情长!

如果让各部落首领瞧出什么,只怕好不容易统一的草原又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帐中众人心思各异。

阿史那摹偈昏沉地回到了王帐。

他褪去身上衣袍,露出里衣。

他垂眸看着上面熟悉的针脚,心口泛疼。

他再也穿不到王后所做的衣裳了。

寒风凌冽,王帐之中,阿史那摹偈剧烈咳嗽声响了一夜。

第十三章万花谷

翌日。

华契进来禀告之时,却见阿史那摹偈手中握着酒囊。

浓重的酒香弥漫在整个王帐。

他望着阿史那摹偈的发丝,竟一夜之间,白了头。

华契心中冷沉,神色一凝,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可汗竟然会对那个中原女人情深似海。

如果只是普通之人,人们只会说感情甚笃。

可汗作为一统草原十六部之人,万不能有任何杂念。

不然草原众人该如何想阿史那摹偈。

华契跪了下来:“可汗,还是少忧心的为好。”

阿史那摹偈手中的动作一顿,只是淡淡道:“我知道。”

华契却并没有起身,心底压着一口气,良久沉声道:“可汗,王后已死。”

阿史那摹偈的眉眼霎时冷了。

“此事莫要再提!”他不允许有任何人说他的缈缈已死。

华契一愣,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劝谏竟不管作用。

他抱胸行礼道:“可汗,现如今需要回突厥王宫了。”

阿史那摹偈沉默地点点头,不说一句。

他垂眸看着跪着的华契,心中微叹。他知道华契一直以来,都是为了他,为了整个草原。

“你起来吧。”

闻言,华契起身告别道:“可汗,我先去准备马匹。”

出了王帐以后,他的眉目渐冷。

他怎么也没想到,可汗竟会如此长情。

恍惚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非王后竟会没死?

华契睁大了眼睛,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当夜的火势如此之猛,怎会可能?

华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

经过了几天几夜之后。

陈离才带领着一行人来到了万花谷。

他看着谷外的一块石碑,看着石碑上经年累月的藤蔓,不由得摇摇头。

谷中漫山遍野的绿草鲜花,好不美丽。

可一行人却没空欣赏,忙架着马车而去。

谷中的翠鸟扑腾着翅膀远去,远处的柳叶随风摇曳。

陈离掀开了车帘,云缈紧抿着唇,惨白着一张脸。

他垂眸看着手中*医画的地图,眉头轻皱。

看着远处的山谷,忽然山间起了浓雾,几乎看不清前路。

陈离凭借着多年看地图的经验,指向了一处。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一座院子门口。

院中的老人正端坐在木凳之上,轻煽着面前的药炉。

他看见浩浩汤汤一行人,唇角轻笑,可笑容却不达眼底:“我这只能留下三人。”

陈离微怔,然后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

老人的背微微驮着,身穿一袭绛紫色衣袍,发髻以竹藤挽起。

一切都像极了*医的描述,眼前的只怕就是那位神医——岑参。

陈离很快拱手轻声道:“有劳神医了。”

可岑参却轻嗤一声:“你听他们说作甚?我只是一个摆动花草之人。”

空气中的药香渐浓,气氛逐渐凝固。

岑参轻咳一声,他深吸口气,然后径直朝着马车而去。

他捏住马车的车帘,可马车上的血腥气,还是让他眉头轻皱。

他一把掀开车帘,露出了马车之上的人。

依稀可见是一名身受重伤之人。

岑参将那人的手腕挽起,将脉一模,眉头紧锁。

他看着眼前的病人,神色复杂。

陈离站在岑参身侧,跪了下来:“请神医救她!”

岑参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却只是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救,只是来此之人,要守山谷的规矩。”

陈离一怔,望着老人浑浊的眼。

只听老人又说:“要我救也可,但她需要一无所有。”

陈离睁大了双眸,垂着的手紧握,良久振声道:“这不可!”

他的眸光看向马车之人,眉目微凝。

她贵为长公主,怎可抛弃身份?

岑参抚了抚长须,轻叹:“那我也无能为力。”

他厉眉一扫,冷声开口:“要么她就此死去,要么她一无所有活下来。”

“你选一个吧。”

陈离遥遥看着奄奄一息的云缈,只得咬牙应下。

岑参这才点了点头,却还是轻嗤一声:“你和另一个人留下,其余人还是速速离去。”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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