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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她是卑微庶女,被相府公子执意求娶,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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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天启十三年,帝薨于京,储君愿禅,长公主允,晋王世子萧天霁灵前即位,史称开景元年。

昌平王疑帝薨有嫌,于临平举二十万*,漠北骑兵退而复返,呈两面夹攻之势。

萧天霁方才继位,根基不稳,原本萧昀是准备速战速决,不给萧天霁喘息的机会的,但无奈,萧天霁的确才能出众,头脑冷静,硬是在千斤顶的重压下撑住了。

等他皇位稳当,稍稍的缓过了一口气,当即出手,打了萧昀一个措手不及,逼回了萧昀锐利的进攻趋势,战局僵持下来,交战过多次,却谁也无法更进一步。

萧天霁把萧昀逼在秦岭以南,任他使尽一切手段都寸步不得进,同样的,萧昀据险以守,萧天霁困于秦岭之外,也毫无办法。

这已是僵持的第六年了。

萧天霁是不世出的君主之才,看人眼光*辣准确,他将从前掌管皇室暗卫的沈朝桉调至离秦岭最近的谷城,无疑是英明无比。

但眼下却是战神再世都无法挽回的败局。

是夜,以往宁静柔和的小城夜晚被打断,燃火的箭矢如天际坠下的流星阵阵,落下的地方便是冲天的火光,响起一片哭喊声。

巨大的攻城木撞击城门,沉闷的声响像是一下下扣在城内人的心上。

城外黑压压的敌*整齐静默的排列,无声给人以压力。

沈绵桉急慌的跑至城头,那里立着一个人静默颀长的身影,沈绵桉心下稍稍安定,兄长总是情绪内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管怎样危急的情况,兄长总是有办法的。

她略略整理了一番形容,“兄长,通往京城求援的路全部被堵死,城内有奸细,城门即将被攻破,眼下何计可破?”

蓝墨色的云霭翻滚,沈朝桉的侧脸在这样朦胧的灰影里回眸,沈绵桉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回天乏术。”

如同响雷在沈绵桉头顶炸响,她一惊,语无伦次,“怎怎,怎么会,你,你是兄长呀,兄长怎么会没有办法。”

沈朝桉比她镇定很多,“绵绵,若非你自己推演后半分生路都没看到,怎会这般急急忙忙的过来找我呢。”

沈绵桉沉默了,她总想着自己是不是何处疏忽了,是不是哪里没看到,怎么会输了呢,所以她寄希望于兄长,希望兄长看到她所没看到的地方。

她从记事起,兄长便是无所不能,不管情况如何危急,总能奇兵诡谋,化险为夷,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兄长也会这般无可奈何的承认,无计可施了。

沈绵桉难过的沁出泪来,“城中还有十万百姓,若是城破,他们当如何?更何况,这是东秦阻止叛*北上最关键的一道防线,倘若城破,城后的千万百姓又当如何。”

沈朝桉从下属的手中接过头盔,稳稳的戴上,有条不紊的整理系带,“所以我会带上最后的三万人,在城门破开之际与萧昀决一死战,最后力竭战死,以身殉国,这是我作为守将的责任,也是为臣下的本分。”

沈朝桉转头望她,眼底带着复杂的温情,“只是绵绵,如果你愿意,我现在还是可以安排人送你出城,你回京去寻雪桉,待在她身边,便能远离战火了。”

沈绵桉当即拒绝,目光坚定执着,“兄长已选择与城共存亡,我又怎么可能背弃兄长与城中百姓,独自苟且偷生。”

沈朝桉眼中似是欣慰又似是叹惋,“也对,我沈家的儿女,个个傲骨铮铮。”

沈朝桉的手轻柔的抚过沈绵桉的鬓角,像儿时一样为她将不听话的碎发拨到耳后,但下一瞬沈朝桉的表情便变得严肃凝重,“虽知你的性子是认定了便再无转圜,但我还是要说,绵绵,离开这里,战败后的城池太过残酷,很多事情,不该由你来承担。”

沈绵桉不言不语,只看着沈朝桉的眼睛,无声的表达着自己的坚决。

良久,她问道,“兄长是不是有主意了?”

沈朝桉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

那声回答在破晓前的黑夜里显得缥缈空寂,几乎像是不曾回答。

“试试吧。”

2

饶是沈绵桉心里已经有底,战败后的情况会糟糕异常,直面事实的时候她也难以平静。

入目便是一大片一大片惨烈的殷红,不断有重伤的士兵从最前线被抬下来,沈绵桉跟在兄长身边南征北战三年,处理伤口的动作早已熟稔无比,但此刻她尤觉得不够快。

她像是不知疲倦不懂休息,机械的处理包扎,遇到已然坏死的肢体部位,便毫无犹豫的手起刀落,直到伤者痛苦的哀嚎出声,她才激灵一瞬,唤起一点同理心,柔声的安抚,“等会儿就没事了。”

伤者和妇女都围在沈绵桉的身旁低低哭泣,“沈小姐,城就要破了,我们要怎么办啊。”

沈绵桉站起身来四顾左右,营地狼藉一片,伤员密集,望不到头,低低的呻吟从未停止,血色在她视线里几乎蔓延成灾。

几口大锅烧着热水,奔忙的妇女神情茫然恍惚,脚步却未曾停歇,仿佛多救一个人真能多一分希望。

恐惧从空中逼来,厮杀声愈演愈烈,刀兵碰撞,血肉横飞,沈绵桉感到一种未知,紧紧摄住她的心脏。

她咬了咬嘴唇,坚定道,“还有我在,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你们。”

城门被攻破的时辰比沈绵桉想象中来的更早,风雪天,暮色来的早,树林萧索,无边的虚空里回荡着呜呜的风声。

残墟上蒙着薄薄的一层细雪,愈发的苍凉颓败,实心红木城门终于不堪重负,巨大的轰鸣后,倒下了。

沈绵桉心下已经安定很多,手上依旧不疾不徐的慢慢处理着士兵的伤口,甚至对那人叮嘱说,“三天之内不能沾水。”

叛*纷乱的脚步如地上雷鸣,越来越近,那人心惊胆战,“沈小姐,我们真能活到三天以后吗。”

沈绵桉莞尔一笑,“会的。”

她整了整衣裙,简单洗掉手上的血污,站起身来,迎着凶神恶煞的叛*走出去,对包围上来雪亮的剑尖视若无睹,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她周身气度不凡,小兵摸不准底细,也不敢轻举妄动。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感觉在指引着她,沈绵桉停了下来,叛*绕过她两侧归队。

一人一骑在暮色之下缓缓向她行来。

浓黑锋利的长眉,点漆般的星眸,优雅流畅的唇形,似笑非笑的勾着,虽然还是同样昳丽的形貌,但眉目间已褪去了从前那份骄傲放纵,棱角分明,疏冷若冰雪。

她漠然的问他,“我兄长呢?”

他微微抬眉,继而微笑,“死了。”

也许是刚刚杀完人,他眼中的杀意与残忍还来不及退却,*魅如地狱修罗,手中的银枪滴落鲜血,身后无数死尸,苍白的脸上溅了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也许他那柄长枪上便沾有兄长的血迹。

想到这里,沈绵桉心里便涨疼的喘不过气来。

霍湛啊。

她终于亲眼验证了霍湛这些年的变化。

沈绵桉嘴角漾起一抹苦笑,心底燃起庆幸。

她庆幸,还好他与从前已无半分相似,还好他已经全然被战争吞噬,否则她真怕自己下不去手。

从霍湛放弃她,投奔敌营,沈家又坚决站在新皇这一边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他们总会在战场上重逢,刀兵相见。

萧昀治*作风残暴,每攻下一城便将城池赏给攻将,烧杀抢夺,无所不允,等到*队如蝗虫过境般将城池扫荡干净了,他再派文臣来继续奴役牛马一般的百姓,继续为*队再生产。

如果说萧昀是野狼,那霍湛就是他最尖厉的狼牙,萧昀下令,霍湛执行。

霍湛手段几近惨无人道,因此他也格外受到萧昀重用。

沈朝桉并肩作战多年的一位副将被霍湛俘虏后,他将他浑身上下戳了七个洞吊在房梁上慢慢的把血放干,受尽折磨后才允许他死去。

霍湛还特地将副将最疼宠的小女儿捉来,让她亲眼看着自己阿爹是如何死去的,随后将那可怜的女孩儿扔回给她肝肠寸断的母亲,让副将一家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不知他做那些事的时候,是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脸平静冰冷。

沈绵桉略略恍惚。

那个趾高气扬,永远嘴硬心软的小少爷,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3

沈绵桉的出身,有些不大不小的尴尬,她虽出生在临安沈家,却是庶女,生母是她父亲的心爱之人。却因为异族人的身份不能被娶为正妻,只能委身为妾。

阿娘容姿艳美,这样的艳美实在遭人嫉妒,各家的夫人从没有接受阿娘的意思,眼中总是带着轻蔑与嘲笑,连她也要被人私底下叫做杂种。

阿娘终日郁郁寡欢,在生下弟弟后撒手人寰,因为弟弟不曾足月,先天病弱,也没能活得下来。

阿娘走后,兄长沈朝桉与姐姐沈雪桉来亲自接她回府,抚养她长大,沈绵桉虽为庶出,却从不曾被亏待过。

在她十一岁那年,不过初初表露了一番对医学的兴趣,沈朝桉便替她求了去鸿都学宫的名额。

医女的地位低下,兄长与姐姐却只因着她喜欢便全力支持。

只是她日日待在鸿都学宫中,兄长与姐姐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霍湛那时没少欺负她。

霍湛出身名门霍家,是最受宠爱的嫡幼子,长的一副极好的面相,还天资聪颖,不过随意下场一试便中得会元。

彼时少年慵懒的躺在红粉场上,纤长手指随意握笔,恣意挥洒间便是一篇锦绣文章,风姿冠绝京城。

鸿都学宫上下对他几乎都是有求必应,遑论少女们见到他时绯红的脸颊。

唯独只有她不给他面子。

她虽然身娇体弱,但她长在沈家,她的爪牙锋利的很,霍湛每每来招惹她,总是讨不了好。

她不喜欢霍湛,因为他的惫懒轻浮,仗着家世良好和天资聪颖,便随意拿底层百姓取乐,故意纵马长街糟蹋卖菜小贩辛苦一年的收成。

她看不过眼,不但给菜贩治了伤,还给了银子补偿菜贩损失。

霍湛许是瞧着她有趣,问了她一句,“沈家的小娘子竟是这般的滥好心?”

她站起身来当街申斥他,骂的什么她早就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天霍湛的面皮上红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气急了。

她和霍湛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后来霍湛便乐此不疲的日日捉弄于她。

她走到哪霍湛便跟到哪。

在她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突然跳出来,嘲讽她被夫子抓住打盹的窘迫;她新打的首饰,霍湛隔天便打一套一模一样的送给戏子;霍湛甚至盘下书局,凡是她要的医书,霍湛统统不卖。

她越是恼怒于霍湛的纠缠,霍湛就笑的越是高兴。

可霍湛也是最不能容忍旁人欺负她的人。

刑部侍郎的儿子耿墨想要讨好霍湛,在霍湛带人团团包围欺负她的时候,跟着啐了一口,骂她“流着苗疆人的脏血,小杂种。”

她一霎脸色惨白。

霍湛闲闲的笑着,“你说什么?”

耿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霍湛一拳打趴在地上,拍了拍手居高临下的望着耿墨,“爷都舍不得骂出口的话,给了你几个胆子说出来。”

她不领霍湛的情,冷声讥讽,“他不过是揣度着将霍少爷想说没说出口的话说出来而已,霍少爷倒不必动这么大的气。”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霍湛却伸手拦住她,认真的望着她,“我真的,从没有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她当时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又生气又恼怒,她并不对耿墨生气,她自己都奇怪,她竟是对霍湛生气。

霍湛的胳膊横在她眼前,她过不去,一时气急,上去一把撸开霍湛的袖子,露出雪白光洁的手臂。

霍湛偏头,唇角似笑非笑,像是很好奇她想做什么。

她低下头逮住霍湛的胳膊便死命的咬,感到有丝丝腥甜渗入口腔时才停下来,她是真恨不能活生生咬下霍湛一块肉来。

咬够了,出够了气,她满意的甩开他的胳膊,本想在他眼里看到相同的恼怒,却发现他一直在定定的望着自己,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秀致的眉眼里满是戏谑,唇角微微勾着笑意,像是盛夏里蜻蜓略过湖面,在她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小狗崽子,咬了我,消了气了?”

她脸红了,低声骂了一句,“混蛋!”后落荒而逃。

背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明明细细想来,其实他们连好生说过几句话的时候都少有,每次见面总是剑拔弩张,她却将一颗心遗在他身上了。

曹家向阿姐提亲,阿姐来问她的意思时,她满心满眼想到的,只有那个性子恶劣,总是欺负她的霍湛。

她更加没想到的是,霍湛听的曹家来提亲的风声,竟然不管不顾的在书院里拦住她。

她记得那日的阳光极好极好,是春日,柳叶抽芽,万物复苏,他将她逼到一块大石上坐着,双臂撑在她身前,将她困住。

他跑的急,气都还没来得及喘匀净就问她,“我想向沈家求娶你,你愿不愿意?”

她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霍湛这个登徒子,他怎么能直接问她的意思,他这是私相授受!他他他真是个混蛋。

他目光灼灼的又问了一句,“沈绵绵,我是认真的。真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就好。”

她在心里尖叫,这个混蛋怎么可以叫她绵绵呢!

可是她却禁不住的,缓慢的,点了头。

她看见他眉眼俱笑,一步一回眸的跑开了,少年的白衣在日光下耀眼夺目。

但或许,这就叫造化弄人吧。

第二日,霍湛的姐夫昌平王萧昀,举兵谋反了。

霍相一度气到晕厥,向萧天霁请旨,愿亲上前线,劝服萧昀,免苍生一场浩劫。

霍湛回府,连问一句的时间都没有,即刻便被霍相带着去了临平。

萧昀当然不会接受劝服,反而将霍相扣下,要求霍家全心全意的支持他,霍相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即自刎以证清白。

霍湛扶棺回京的那天,她去见了他。

一身重孝,两颊消瘦很多,再不复意气风发。他望着她,勉强扯起一个笑容来。

霍家门楣不再,霍湛的亲姐姐霍浅更是叛臣萧昀的正王妃,霍家一下子从炙手可热到门可罗雀。

为了保住霍湛的命,她将霍家最后留给他保命的影卫骗出交给了兄长,她亲手折断他的羽翼,向上位者表明霍湛如今已经全无威胁,只求留下他一条性命。

她那时想,哪怕霍湛余生庸庸碌碌,她也愿意陪着他一辈子。

兄长问她,是否还要嫁给霍湛的时候,她斩钉截铁的应了是。

她不在乎霍湛是否前途尽毁,是否身负叛国嫌疑,她只知道,她想同这个人,站在一起。

她抛下家族门楣,抛下女子的矜持骄傲,执意要嫁给他,但他们成婚的那天,他叛逃了,他让她沦为了满京城的笑柄。

少年愤怒远走的身影至今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眼眶通红,像是发狠的小兽,“沈绵桉啊,你真是,好会骗人,你要我后半辈子做一只笼中鸟待在你身边吗?”

而后他叛逃出境,投入昌平王的阵营。

她背弃了他,他也背弃了她。

她和霍湛的那一纸婚约,更像是一场笑话。

4

“霍湛他在四年前,曾向我们讨要过你,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要接你到临平完婚。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但你对他,确实有一种意义非凡,如果现下有谁还能够影响霍湛,那大概只有你了。”

“绵绵,用你去牵制霍湛,这很无耻,难度也很大,但眼下,我们无路可走了。”

这是兄长去赴死之前,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沈绵桉攥紧了袖袍里的东西,她能想到她对于霍湛的意义非凡,只有这一点了,现在,她要用这一点来跟霍湛谈条件。

沈绵桉身上穿的单薄,冰天雪地里,她却觉得浑身发热,她竭力绷直面皮,和兄长一样,做出平静之态,不叫旁人察觉到自己的心绪。

“沈绵桉啊,好久不见。”

他叫她的名字时,总是不自觉的在尾音里低低的加上一点叹息,故作正经,实则带着三分散漫的亲昵,惹人遐思。

一层一层暗下去的暮色下,火光透出来,他骑在黑骏马上,她要仰头看他,风雪很大,他裹着墨狐大氅,不动如山,俊美如雪天妖神。

沈绵桉垂眸,掩下眼底波涛汹涌的情感,冷漠的道,“我有一笔交易想同霍将*做。”

她听见霍湛低低的笑了,“你说。”

她抬起头来看他,“不要屠城。”

谷城是由霍湛攻破的,按照萧昀座下惯例,便是将谷城赏给霍湛了。

霍湛好整以暇的待在马上,“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沈绵桉深吸一口气,拿出紧攥在掌心的玉牌,霍湛的瞳孔猛然缩紧。

“这块令牌,我还给你,你放过谷城的百姓。我要你在这里一日,便要保他们一日的安稳。”

沈绵桉手中的玉牌是霍湛传世的家主令牌,是霍湛的阿娘交托到她手中的。

中年妇人经逢大变之后形如枯槁,临死之前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字恳切的说,“霍家百年忠良,断不会出背主忘恩的叛臣,你是阿湛选中的人,绵绵,带他回来。”

霍湛不要霍家也就罢了,他如果要承继霍家,那就必须与沈绵桉完婚,由沈绵桉手持玉牌与他同归,霍家长老才会将完整的霍家交回霍湛手中。

如果霍湛弃掉沈绵桉,那他此生都不再是霍家子孙。

沈绵桉说的斩钉截铁,实则背脊不停发冷汗,六年过去,她半分把握不透霍湛的性子,以他百无禁忌的行事风格,他真会在意家族名分吗。

但事已至此,她毫无退路。

她隐藏情绪,目光坚定如玉的与霍湛对视。

漫天风雪里,霍湛挑眉,“好。”

她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5

霍湛谎报她已经身亡,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营帐中。

霍湛警告她,“虽然知道你们沈家人不会安分,但小庶女,你最好认清形势,不要做一些无谓的举动给我招来麻烦。”

沈绵桉反唇相讥,“不都说霍将*对昌平王忠心一片吗,怎么还瞒着主上将我一个敌营的人留在自己的营帐之中。”

霍湛唇角依旧挂着弧度完美的笑容,“等我将霍家收归麾下,主上自然能够理解我。”

为了避免沈绵桉的存在被旁人发现给霍湛招来麻烦,她被扮做侍女留侯在霍湛的营帐中。

明里还有另外四个侍女随时跟在沈绵桉身边,但沈绵桉凭着沈家女儿的直觉知道,暗处以及营帐外面远远不止四个人,她被霍湛严密的监视着。

营帐以及营帐后的一片小树林是沈绵桉所有的活动范围,一日三餐会有人准时准点送来,营帐中只有一个简易书架,放着些医书与兵书,除此之外一件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干净简洁的不像一个掌权人的营帐,但或许,也是为了防备她。

沈绵桉自嘲的想。

她被霍湛严格的控制,他将她隔绝在一个接触不到外人静默的世界里,他甚至不允许那四个侍女同她说话,因而大多数时候她们都只是守在营帐外面。

霍湛夜里回来也是倒头就睡,仿佛帐中并没有她这个人。

沈绵桉坐在营帐中,只能静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很想从为她送饭的侍女身上获得一些信息,但她又怕那是霍湛故意放给她的迷雾弹。

她被这样举步维艰的困境折磨着心神,被无限的冗长的闲暇与周围的冷漠消磨。

霍湛实在的知道该怎样折磨她。

但她不会屈从于他的软刀子杀人,她心神难定的时候就闭上眼,默默的背诵曾看过的医书与诗词。

她想,自己一定要保持敏锐与坚强,时机转瞬即逝,她要把握住每个机会,为尚在前线厮杀的王*多争取一线生机。

这一夜的霍湛回来并没有急着入睡,而是冷声吩咐亲卫兵先下去,沈绵桉迅速察觉到了机会,她开口道,“你受伤了。”

她不是疑问,是肯定。

霍湛目光沉沉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绵桉淡然处之,“你知道的,我是医女,让我帮你处理。”

在霍湛营帐中的这些天,她已经将各处有什么都摸的清清楚楚,熟练的从暗格中取出霍湛自备的医药包。

霍湛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嘲弄,但终究没有制止她的行径。

那一处箭伤在他肩头,血呈紫黑,溃烂见骨,是箭头喂了*,所以才伤的这么重,沈绵桉知道这种*,初时只觉微微酥麻,随着行立坐卧伤口会越拉越大,痛可钻心。

难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面色无常的走回营帐中来,沈绵桉轻扯嘴角,“你在叛*这里混的也不怎么样嘛,受了这么重的伤,连个大夫都不敢通传,怕传出去被人趁机一剑刺下马来?”

霍湛脸颊微微抽动,他冷下来,看什么都像是在嘲弄,“怎么?小庶女,你心疼了吗?”

沈绵桉微微一笑正视他,“你会心疼敌人吗?”

霍湛低眉一笑,“我怎么忘了,你是沈家人,想从我这里撬些信息,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他猛然钳住沈绵桉的手腕,将她扯住,逼迫她与自己对视,眼眸深深的望着她,“那么,小庶女,告诉我,你从我这个伤口得到了什么信息。”

“你只需要知道,你伤口上的这*普天之下能解的人不超过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我就够了。”

她幽幽的冲着他笑,“反正我在你这里也并没有别的事做,立时三刻你拿我也没有办法,既然我是医女,对你又有价值,何不好好利用?”

霍湛放开了她。

但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她,他有些医术底子,她知道,所以她没有直接在他的伤口上再次投*,老老实实的替他清理了伤口,又从香囊中取出一颗自己炼制的百花解*丸,递给他服下。

“明日我再给你开一张药方,你吩咐手底下靠得住的人去煎,一连七日服下后就无大碍了。”

沈绵桉刚将一切交代好,帐帘外便传来一声急急的呼喊,“将*!不好了,王妃又魇住了。”

来人嘴中的王妃是霍湛的亲姐姐霍浅。

霍湛猛然站起身来要冲出帐去,走之前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沈绵桉,上前两步拽住她的手腕,“你说得对,把你放着也是白白浪费了,倒不如好好利用。”

6

霍湛带着沈绵桉深夜急驰到了昌平王府,霍浅的侍女已然等在了门口,见着霍湛就焦急的把他往里面引,脚步匆忙,一面引路,一面掉泪。

“王妃是昨日傍晚犯病的,谁都不识得,只是哭喊着头疼,现下闹得累了,便在窗前发呆,只盼着将*来了能叫王妃清醒过来。”

进门之前,霍湛悄然警告沈绵桉,“殿下没有见过你,你只当是我从外面请来的医女,不要自露马脚。”

沈绵桉点头表示明白。

霍湛放开她,急匆匆走进内殿,萧昀站在帷幕外,似乎并不被里面的人所接纳,霍湛上前去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殿下。”

沈绵桉跟在霍湛背后,低眉顺眼的行礼。

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恨意,竭力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图一时的痛快,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要徐徐图之,她警告自己。

好在萧昀也并没有注意到她,他而立之年,外表看来只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此刻似乎为妻子的重病伤透了脑筋,亲自将霍湛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你姐姐吧。”

暗金的帷幕从两侧掀起,沈绵桉跟在霍湛身后,一进去便闻见一股浓郁的药味。

霍浅只穿着雪白的中衣,抱膝坐在临窗的大炕上,黑发长长的披散下来,面色苍白,下巴尖尖,毫无血色。

她双眸无神,仔细看似乎身体还在颤抖,沈绵桉敏锐的发现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还有几道细细的血痕。

旁边的侍女抱着斗篷很是为难,“将*,王妃不肯叫任何人近她的身。”

霍湛从她手中接过斗篷,脸上扬起温柔和煦的微笑,慢慢的靠近榻上的霍浅,轻声的唤她,“姐姐。”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反应的霍浅突然动了一下,琉璃一样淡漠的眼中终于有了霍湛的影子,她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带着哭腔应了一声,“阿湛,你终于来了。”

她伸出手去,霍湛便伸手接住,用斗篷将她整个人裹住后半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不停的搓着。

水泄般的阳光从窗棂外流进,沈绵桉的视角,刚好能看见霍湛眸中的和煦与他唇角抚慰人心的笑容,而霍浅,便当真如一个需要他安慰的孩子,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不肯放。

她一时之间起了恍惚。

她记得霍浅。

霍家大小姐,桃花马,石榴裙,何等明艳飞扬的女子,她至今都记得,不可一世的霍湛在红衣的霍浅面前是怎样的乖巧顺从。

那个张扬漂亮的姑娘,拎着霍湛的耳朵对她说,“这小子再敢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看姐姐不拧断他的耳朵!”

眼前这个脆弱憔悴的女子,她无论如何难以与当初神采飞扬的霍浅联系在一起。

“你还不过来。”

霍湛冷冷的声音打断了沈绵桉的思绪。

他已经将霍浅安抚好了,沈绵桉走上前去,顺利的搭上了霍浅的脉搏。

她是何等高明的医者,稍微一探便知霍浅病的有多严重,她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霍湛,霍湛只是沉默的握着姐姐的手,看不出喜怒。

沈绵桉又仔细检查了霍浅的外伤,留下药方后,霍湛带着她走了出来。

其实她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走,霍浅醒着的时候死死攥着霍湛的三根手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霍湛,唯恐他离开了。

霍湛便慢慢的哄她睡着,等霍浅呼吸平稳后,他腾的站起来就走,动作行云流水,面上虽然看不出喜怒,但沈绵桉知道,他的脚步快了很多,就像背后有什么在追赶着一般。

他还没走出霍浅的院子,霍浅便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凄厉的哭了出来,闻者动容。

霍湛却一步都没有回头。

直到走出王府,再也听不见深深小院里的哭声后,他才猛然顿住,抬起头望天,雪天的黎明晦暗,王府门前高高挂起的红灯笼照亮面前静谧飞舞的白雪和他眸中亮亮的水光。

7

从霍湛带她去见了霍浅后,她心底就藏着许多个疑问,但霍湛并没有给她机会问出口,他严丝合缝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哪怕沈绵桉主动搭话他也沉默不理。

或许是他今天晚上喝了些酒的缘故吧。

沈绵桉心想。

他回营帐的时候脚步踉踉跄跄,已然走不稳路,沈绵桉去扶他,他无力的靠住沈绵桉。

霍湛喝醉了之后其实很安静,除了脸红了一点,连话也没有多一句。

当她要了热水给霍湛拧好帕子拿过来的时候,沈绵桉着实吃了一惊。

霍湛哭了。

他那一双熠熠星光的琉璃眼眸亮晶晶的,脸颊两侧有泪痕。

沈绵桉轻柔的用帕子把他的泪痕擦干,她没有问他话,他却开口了,带着恨意与无可奈何,“他竟然用血链笼锁她。”

血链笼是一种极为严苛残酷的刑具,专为女子定制,以棘刺揉进丝线里,编织成不大不小的一个笼子,女子被关进去只能半蹲着,稍一挣扎便会越缩越紧,棘刺便会在女子娇嫩的肌肤上划出越来越多的血口子,甚至深深扎进肉里。

沈绵桉继续做着自己的事,答了一句,“你当初叛逃,就是为了霍姐姐吗?”

她那日为霍浅一搭脉便觉不对了,霍浅的疯病是由心到脑,她长期处于惊吓恐慌的状态下,因而心脉衰竭,神经错乱。

更别提她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

霍浅贵为王妃,亲弟弟又是萧昀身边第一得力的人,除了萧昀本人,又有谁能在霍湛眼皮子底下折磨霍浅这么多年。

霍湛没有答话,双目只看着帐顶。

沈绵桉要转身去收拾霍湛醉酒后的残局,却突然被他拽住了手臂,独属于霍湛那股清冽的松木香从头顶笼罩而来,他的额头抵着沈绵桉的额头,他醉了,很明显的醉了,两颊酡红,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目比女子还清秀,显出他平日不会有的松懈亲昵。

“绵绵······”

他低声呢喃,热热的气息喷在沈绵桉脸上。

沈绵桉被他抱了满怀,理智告诉她她要站起来推开他,但她无论如何做不到。

她不由得恍惚,想起一些旧事。

当初她答应了霍湛求亲的时候,阿姐甚至以为是霍湛逼迫于她,再三询问,她是否真的中意那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

她斩钉截铁的说是。

那年重阳,鸿都学宫的人一起去山上插茱萸,她瞧见了峭壁上一株珍贵的草药,便背着背篓去采,草药入兜的那一瞬间她踩空了,往后掉落谷底时,她看见所有同窗惊慌不定的神情和一个越过重重人影毫不犹豫跳下来抓住她的人。

霍湛。

他在她下坠之前拉住了她,用自己的肉身给她垫了一下,她摔在他的胸膛上,毫发无损,他却摔断了一条腿。

她给他包扎的时候不停的掉眼泪,“你为什么要跳下来救我!”

霍湛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扬眉,“你管我,千金难买爷乐意。”

她后来便渐渐留心,她开始看破霍湛那些捉弄后一颗羞于启齿的真心,他为了从树上跳下来嘲讽她那两句蹲了一下午;她要的书他都不卖,隔天她却总能从各路好心人的手中得到她想要的医书;上课时她猛然回头,便能将霍湛悄悄看她的视线逮个正着。

不知不觉,沈绵桉泪流满面,眼泪滴落霍湛发间,她颤抖着声音问,“阿湛,你怎么成这样了呢。”

翌日清晨,霍湛醒的很早,他坐起身来问沈绵桉,“我昨晚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沈绵桉沉默一瞬,“没有。”

“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霍湛,如果,我能原谅你当初的叛逃。你现在,要不要另外选一条路?”

霍湛没有回答。

沈绵桉又道,“我不信你会甘愿成为旁人手中利刃的人,不若与陛下合作,毕竟我们都有同样目标不是吗?萧昀若一直不倒,你要霍姐姐怎么办呢?难道你要看着她一辈子身陷囹圄吗?你还记得霍姐姐当年是何等的风姿绝世吗?”

霍湛抬手,遮住了眼眸,“不用你管。”

沈绵桉觉得,霍湛虽然拒绝了她的提议,但他的态度的确有所软化。

他允许她在有人跟着的情况下,蒙着面纱到济善堂去给被误伤的百姓治疗,虽然她不被允许说话,且一举一动还是被严密监控,但沈绵桉已经非常知足于霍湛的让步。

她心里慢慢的竟然也生了一线希望,也许霍湛会主动回头的。

按例,马车来接她去济善堂,刚用过午膳,沈绵桉歪着头,有些倦怠,微微的打了个盹儿,再睁眼时,却发现车厢里多了一个人。

剑眉星目,双眸含笑的正望着她。

是萧天吟,南郡王世子,她曾经的同窗,也是霍湛最好的朋友。

沈绵桉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反应过来后立刻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天吟语气很是轻松,“小爷的轻功你还不知道吗?别的地方进不去,要躲过你身边这几个侍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绵桉却没有他那么轻松,严肃道,“你来找我一趟,不可能是来寒暄的吧?”

萧天吟收了笑容,正色道,“绵绵,我是来带你走的。”

沈绵桉下意识的拒绝,“不行,兄长要我做的事还没······”

“沈朝桉就是个疯子!”萧天吟低声骂了一句。

沈绵桉愣了,她察觉到不对劲,却拼凑不出事情的全貌,“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绵绵,你听着,不管沈朝桉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要你去做什么,你现在,全都不要管了,交给我,我来完成它。今夜子时,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到霍湛营帐外的小树林,马车会在那里等你。”

“霍湛看我看的很紧,我怎么出的来?”沈绵桉觉得萧天吟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萧天吟摇头,“这个你不用管,他今夜不会在帐中,我会派人去把看守你的那四个侍女引开。”

沈绵桉听的心下一惊,“你为什么敢肯定他今夜不在帐中,你约了他见面?”

萧天吟点了点头,“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不能看着他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地,此刻劝他回头,总还来得及。”

萧天吟*上他与霍湛数十年的情分,*他回头,可但凡霍湛起了一点邪念,透露出去分毫消息,那萧天吟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沈绵桉下意识的攥紧了萧天吟的袖子,自从跟着兄长来了边境,她就甚少再见到京城那边的人,眼下好容易看到一个故人,她实在不愿他去冒这样的险。

她感到口舌干燥,“别去,霍湛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霍湛了,他会杀你的。”

萧天吟温和又坚决的将她的手从袖袍上拉下来,像是大哥安慰不懂事的小妹反手握住,轻轻拍了拍,“不管怎样,他不会伤及我性命。”

外面传来一声马嘶,济善堂到了,侍女过来替沈绵桉放下车的脚凳,沈绵桉不能耽搁,更不能叫人发现马车中还藏着一个人,她只能深深回头看了萧天吟一眼,无声的说了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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