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白癜风医学研究院 http://www.csjkc.com/m/鱼鳞青瓷（3）
《七日七人七席谈·畸》系列之七
（原创）文/大福
第三章鱼鳞青瓷
（一）
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家的周围一片的黑暗，月亮也不是特别的亮，使人感觉很害怕。远处传来了有人追杀的声音，以及狼狗的叫喊，周郎在一个窄窄的巷道里逃啊逃，总也找寻不到躲藏之地。人紧张，脚下被西瓜皮一滑，摔到了。摔跟头了不要紧，手里提的油瓶掉了，破了，口袋里的香烟和打火机也跟着掉下来，却点燃了油，汹涌澎湃的大火，将自家和周边的住宅烧了个一干二净，他哭他喊他扑火，都是无及与事。
梦惊醒后，他的感觉特别地不好。
坐在床上，用抽签的办法，采用《诸葛神数》求签，得到第三百五十一签。卦签诗词为：雕鹗当秋势转雄，乘风分翼到蟾宫，荣华若问将来事，先后名声达九重。解签词语：时来运转，气势甚雄，做任何事情，都是从过去的逆境之中，能顺利无比。
从南方实习回来，他觉得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所以睡了个自燃醒，也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抽了一个好的签。他的心理如五味杂呈，说不清理还乱的感觉。
吃早餐是比较晚的。饭桌上，父亲说：“郎子，你再过几个月就要大学毕业了，我们父子要合计合计将来的日子。在合计未来的日子前，你得明白我们家的历史，才好规划你的未来不是？”
他含了一口小米稀饭，在嘴里晃荡着，父亲问他时只能“嗯，嗯”地含糊不清地应承并点了头。他的父亲周有根咽了一口稀饭，吃了一口咸菜，左手拿着一块馒头说：
我们周家是个大族人家，明朝以前，我们的祖辈居住在南京一带，后来随着朱元章第四子而来到西安定居，祖辈上出过文武进士、举人，再后来我们这一脉世代相传做瓷器生意。
过去，祖辈们主要是做宋代的汝窑、陕西耀州的瓷器。在此基础之上，逐渐形成了经营瓷器、鉴赏瓷器的功能。历朝历代，在古玩街上经营着青瓷。
可惜带了年以后，家里的铺面及古玩家什都被公私合营了，只能在文物销售部门做个销售员。从学徒工到古玩投资，苦中作乐玩收藏。但是，他还是经历了严格的家族式的学徒生崖。
14岁那年因生活所迫，周有根开始在一家古董店当学徒。古董店的黄师傅经常让他帮忙给客人送货，讲义气的他每天下班后就帮忙送货。
一开始，他根本分不清“清三代”与民国瓷器，更加对宋朝汝窑的鱼鳞瓷无法分辨，好学的他抓住一切机会学习。周有根因自称喜欢画，被分配到了西安市文化局下属的文物商店，从普通学徒一直做到文物商店的经理。其间，耳濡目染了解放后公私合营制度下老鉴定家们的绝活，经历了诸多拣宝、走宝的案例，结交了古玩行业中三教九流的人物，参与了年代不少名动一时的文物界展览活动（其中不少属于开风气之举），也遭遇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背运时期。
周有根出身世家，少年时代为瓷器店学徒，受清朝山水画家石涛的风格启蒙，做画也是很不错的。周有根的勤奋是业界公认的，在古玩圈里摸爬滚打多年。
作为“社会主义革命接班人”，分配到文物商店的周有根们与师傅们之间，虽然分属师徒关系，但在周有根的经历中，当时师傅太多，文物商店的总人数为一百零八人，号称“一百单八将”，其中大部分是古玩行的业主，都是在古玩各个行当上的鉴定高手，文物商店就有陶瓷、青铜鉴定专家二十四人，书画鉴定专家二十一人，碑帖鉴定专家九人。师傅既不能像对待徒弟那样严厉要求，周有根们也不能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那样尊重孝敬师傅。最初的学徒生涯中，周有根跟随几位师傅学习“黑老虎”（碑帖）、书画、陶瓷等领域的鉴定。新时代的师徒关系下，周有根遇到过像完成任务一般授课的师傅，也遇到过热心传授心得做了好朋友的师傅。跟随师傅在文物商店“坐台”收货也是增长眼界的好机会，有一天，周有根跟着其中一位曹师傅（特长瓷器和杂项）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清代嘉庆、道光年间宜兴制壶名手杨彭年的《河洛图盘》物件。这是周有根第一次旁观古董买卖的全过程，自此，开始了古玩行当的熏陶与磨练。
改革开放前这段时间里，中国文物的收购流程与买卖情况，买家、卖家的构成，古玩的价格行情等是一个官方收购的过程。比如收购民间文物，要遵循先公后私的原则，先照顾国家收藏，其次才是私人收藏，因此既会出现文物商店“拣宝”的事情，也会有私人收藏家“走宝”的故事。文物商店“拣宝”，往往还会按照卖家户口簿地址补寄钱。当然卖家也会遇到政策调整，比如那位卖徐悲鸿画作的老太太，回家取了一趟户口簿的功夫，就被“收购价格不能超过一百元”的政策，生生地给少付了四十元。
当文物商店作为买家时，卖方都是无名之辈，或许也是名家。此时的古玩不再是“玩”的目的，甚至交易都算不上，主要是救急。当文物商店作为卖家时，交易范围非常狭窄。从买家可以看出，如南京邓永清、田家英、邓拓等均属高知高干；如启功、关祖章等，属业内名家；如外宾。接待高知高干的称为“内柜”，接待外宾的称为“外宾供应部”，中国人不能进入。在六七十年代的环境下，老百姓都在忙温饱，古玩是非常小众的东西，根本与普通人无缘，也谈不上市场。仅从交易上看，市场还是“资产阶级”分子撑起来的，虽然他们卖得多，买得少。这与年前的时代，平民收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从某种意义上说，古玩业的每一桩买卖，都是学徒打开眼界扩大知识结构的课程，文物商店的鉴定家们，都是在古玩街的古玩买卖中浸淫了大半辈子，换得一双火眼金睛。这个，是在出身在解放后没有复制的可能。这种世俗的热闹以及其背后的平民艺术收藏，一直到年才复苏。因此，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可以观摩的学徒们，学习不是来自一笔一笔的交易，而是统一正规的培训。如在年国家文物局开办的全国书画鉴定提高班，这次培训班师资力量之雄厚，堪称一时之选：书法家启功，书画鉴定专家徐邦达，瓷器鉴定专家徐震伯、孙会元，美术史家张安治，绘画大师、鉴定家谢稚柳等人，自此，新中国一代古玩学徒终于毕业了。
早在年，周有根就给文物店出点子，“以纸换画”，拿宣纸和一些画家换画作，这个主意大大地填充了文物店的库存。这次活动，他注意到了一个叫石鲁的画家，在那个年代，这是开风气之先，政治气候不明朗，也是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作为解放后成长起来的古玩鉴定家，从某种意义上讲，周有根们的“出师”情况往往与社会发展有着莫大的关系。周有根在文物商店近二十年的经历，其间与各层人物建立的友好联系，都使得他在这个百废待兴之时抓住了机遇。凭着一双火眼金睛行走江湖做鉴定家远远不够，在成熟的古玩市场里，除了有眼光认出过去的艺术大家，还要能认出未来的艺术大家，这不仅关乎眼光，还涉及胆识，不仅有预测市场的能力，还能做一些影响市场之举。
随着在业界名气的增大，很多藏家都请周有根做投资顾问，他成为职业经纪人。经纪人看似风光，实际上有太多的艰辛。你要给客户选精品，而且要让他尽可能少花钱买好东西，这个风险很大，既有资金方面的，也有藏品方面的。拿青瓷来说吧，参拍前我们要做大量工作。首先，对拍品验身，不但要甄别真假，还要搞学术研究。其次要在定价上下功夫青瓷底价是多少元，但买家心理价位显然要比它高，因为价位定低了，你就可能与之失之交臂。还有，有时遇到信誉不好的客户，买了东西不给你钱，几百万就打水漂了。
近年的收藏热时，越来越多的富人将闲钱用来投资艺术品，这本无可厚非，但目前内地艺术品市场投资味过浓。他认为：如果只为投资，不如买股票。当代书画市场风险太大。
周郎：“也算是考试？”
周有根：“也算是考试，就是不是考试的考试。”
周郎：“实际上，这是考您的眼力。”
周有根：“对，就是考眼力。一看你平常走没走脑筋，一看你都说不对。”
周郎：“这样的考试，您经过几次？”
周有根：“经过了十次八次的。”
周郎:“这么多次，您答对了几道题?”
周有根：“我整天摸这个东西，就相对容易了。”
周郎：“就是基本上您都答对了。”
周有根：“都答对了。因为库房归我管，账目归我管，张三李四的跟公安局户籍警一样，谁什么特征你都知道。”
周郎：“不过用您的话讲，这叫走心了。”
周有根：“对，走心了。当我学习到第三年的时候，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了。”
周郎：“三年的工夫就捅破了一层窗户纸，这纸什么时候捅破的，你也不知道？”
周有根：“对，怎么捅破的也不知道。所以当时老师给我取的外号叫做傻小儿。”
周郎：“爹，他们叫你傻小儿？”
周有根：“我说我就是傻，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的。”
周郎：“您称自己受到了专业的训练。在老师的影响下，人小志向却很远大？”
周有根：“是的。”
周郎：“所以那个时候，您给自己做规划的？”
周有根：“我想我能活三十年就算不错了，自己给自己做计划。每个人他都要有一定的志向，有一定的抱负，不管做任何事情你得有一定的目标。”
周郎：“在当了10多年的学徒后，您为啥决定开了自己的文物店。”
周有根：“那时虽说年纪轻，但是在圈内名气很大，那时我只看最美、最珍贵的东西。按照行内的规矩，作瓷器鉴定绝对不能把眼睛看穷了。”
周郎:“您自己开店，自己也见了很多文物？”
周有根：“那太多了。比方说宋代五大窑。你能看十个八个，十个二十个。”
周郎：“这都是很惊奇的文物。”
周有根：“机会难得，机会难得，很多东西看得面面都能俱到。”
周郎：“开阔了眼界，就像您说的扇面一下子开阔了。”
周有根：“开阔了，就跟扇面打开一样。首先放眼自己单位，海内、海外的整个了解，齐了，你全有了，这是轴心。”
（三）
夏日的西安笔直的街道上，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被热风吹的唦唦作响。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种晒干的百里香和泥土的芬芳。雁塔南路的秘密都躲藏在大道的两旁，在这里瓷器随处可见。
进入店铺内，就像进入了藏匿着无数逸闻的密室。从秦汉时期的古陶器，到当代设计师的名瓷，让人眼花缭乱的陈列品，不仅再现了陶瓷的发展进程，而且还藏着许多故事。
经过精挑细选之后，抱着瓷器的游客穿过一条条有典故小街，重新回到大雁塔正门时，西域取经的唐僧的出发地和讲经地的大雁塔，白烛的光杯一样美丽的图案，安静地站在阳光下，使人们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周郎的父亲周有根，十几年前就开始研究中国陶瓷。他对儿子周郎说：“世界上有个国家，只有中国国名在英语中是用本国高科技产品，瓷器来表示，英文CHINA一词同时具有中国和瓷器的双重意义。”
周有根说：“陶瓷之路是一条文明之路、友谊之路，对中国和世界上许多国家的社会、经济、文化的发展，以及国际之间的交往、交流有着重要的历史作用，是中国人最值得骄傲的一条路。
宋官瓷是一种名贵稀薄的青瓷，全世界仅存65件，制作工序极其复杂，要72道工序，合格率仅为1%左右。好的青瓷仅供皇帝之用，差的青瓷一律销毁，不得流传民间。
极品青瓷，周身散发着奇异的光芒。釉色如冰似玉，碧透晶莹，视觉立体感极强，手感光洁平滑如镜，层层叠叠的斜开片（又名鱼鳞纹）纹，直开片纹交相辉映，显示出异常美丽的翠叠纹外观。”周有根说：“宋代官窑是皇帝开办的专为宫廷烧制的御用青瓷器的官办机构，主要是指北宋汝官窑和汴京官窑，南宋时期的官窑指修内司官窑和郊坛下官窑。
官窑烧制青瓷技艺是当时世界上绝密的顶尖技术。这种技术在当时，就相当于当今国家的‘两弹一星’攻坚项目了。北宋官窑汇聚了全国的能工巧匠，要求甚高，产量有限，成功烧制出来符合要求的精品少之又少，以至到南宋时就已成为尤其难得的稀世珍品。因此有纵有家产万贯，不如汝瓷一件的传说。”周有根说：“判断青瓷的烧造窑口是根据指纹元素，它是指某个古代窑场陶瓷器胎釉中所含有的特殊微量元素或痕量元素，犹如人的指纹一样，可以据此和别的窑场区别开来，有助于判断其真正的烧造窑口。这类鉴定检测机构非常少，中科院西安高能物理研究所就可以鉴定。南北宋官窑斜开片（又名鱼鳞纹）青瓷闻名中外，一是因为其形成机理是世界之谜，能工巧匠只能凭借经验来造瓷，偶然因素非常大，可遇而不可求。二是鱼鳞纹非常美丽，其他青瓷从未达到过这种水准。三是非常难得，物以稀为贵。在香港的嘉士得拍卖场,一个碟子卖到多万元。鱼鳞纹青瓷主要特征，其形貌会随着光线射入方向的改变而发生变化。斜开片（又名鱼鳞纹）把釉层一分为二，一半形成锐角，另一半形成钝角，当光线以合适的角度照射到斜开片（又名鱼鳞纹）上时，锐角的尖端部分由于釉层很薄，故色调比周围的其他部分明显较浅，结果就形成一条宽度约0.5～1毫米的接近无色透明的白边。如果转动瓷片，白边的宽度就逐渐变细，当射入光线的方向与斜开片（又名鱼鳞纹）的斜面方向一致时，白边消失，只看见一条很细的裂纹。离开锐角的尖端部分，由于釉层逐渐变厚，故色调呈现正常的青绿色。
汝窑的妙，妙就妙在集传统工艺之长。汝釉的奇，奇就奇在独一无二的内有玛瑙为釉。就艺术而言，纹饰图案的鲜活与线条平面的敦实，实同一概念上的二个不同的高度。于标本上可见，汝窑制瓷技艺不亚于当时堪称一绝的定窑白瓷。汝窑作品，无论胎壁的厚薄，弧线的准确，整体的浑然，还是修坯的细洁（不露竹丝纹），乃至釉层的匀净（不见泪痕）均出乎意料地精致。这类精致不等同形体上单纯的对称、规范、严谨，而是整体的简约和凝炼，是由线条营造出的三维空间所拥有的无限美意。诚如眼下汝人之绝活，比定瓷更见线条的流畅和整体的出神入化。欣赏之余，时时会生出一番恍如天工的感慨，一如定瓷在手，惊其纹饰精湛，常有一种美不胜收的感动。但二者相比，汝瓷的返璞归真不免让人流连得更长久，从中品味到的文化内涵更博大。比如圈足外卷，这是两晋至唐五代越窑偶而为之的一种底部形态，而此时的汝窑已普遍应运至盘、碗、洗，只是越发灵巧、圆润、宏达。比如支烧痕，汝窑虽然借鉴了越窑、耀州和岳州窑的工艺。但是，支痕的大小、形状反映出的心痕手迹。汝窑，比起汉唐已见名传的三位大哥显得还是棋高一筹。瞧瞧芝麻钉之细小，部位之恰到好处，惹人喜爱之模样，汝窑工匠之用心良苦一目了然。再包口裹足满釉，汝窑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赢得宫廷青睐被指派烧造供御瓷实属必然。
比工艺创新更震撼世界的是汝窑釉色，它比中国陶瓷史上曾有过的梦想在北宋晚期如愿如偿。关于天青釉，相传为五代周世宗柴荣所创。釉色天青，非同小可，此乃商、周原始青瓷至宋代诸多青瓷系列长期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汝瓷釉面的光泽，大多数不及官、哥晶莹，更弱于龙泉青瓷。于标本的截面，肉眼可见到较多气泡嵌在釉汁与胎体间的釉层中、下方。由于玛瑙的加入，釉子的粘性聚然增强，让在高温下本该受地心强力下注到底部的釉汁，竟然上行了一些。青釉的发色，一般都与烧成时的窑位、窑温及不同的还原气氛有关。就汝窑而言，还应取决于玛瑙的含量。例如，凡青蓝呈色显著如天青、卵青、粉青等汝瓷者，其色泽往往也格外地纯正、匀洁；釉面也特别的细腻、平整；釉层也浓郁地呈失透状，犹如有高密度的青色烟霭罩之；开片也以稀疏的斜直纹、鱼鳞纹、蟹爪纹居多。如此现象，为其它青瓷窑系少有或不见。这几个特征汇拢起来，似乎已为汝窑的内在品质分出了泾渭，至少是可以用作区别开宋官窑在内的其它青瓷。
（四）
周有根的父亲在他才有五六岁时候，就因病去了。解放初期，母亲独自一人带着他和他的姐姐渡过了最困难时期。周有根从小就在放学后到田里劳动。家境的艰辛使周有根早熟，小小年纪就开始担起家中重担。
有一次，讨债人又逼上门来，一向坚强的母亲，为难地抱头痛哭。这时，周有根轻轻用臂膀揽住母亲说：“妈妈，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使你过上好日子！”
中学毕业后不久，周有根成了一名文物商店学徒，站在柜台后面卖瓷器。店员的生活，使他切身体会到没钱没势的人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在这个瓷器店里，周有根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一定要从这儿走出去！”
年，20岁的周有根与家乡邻村的姑娘莲花结为连理，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婚后的生活很甜蜜，莲花为他生下了女儿周末，儿子周郎。
几十年的愿望，终于在年的时候得到了实现，他开了他的青瓷店铺。
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大学毕业后，继承祖业，发扬光大。可是，周郎是在犹豫不决之中，还是不愿意加入到这个行业之中来。
（五）
西安人将大雁塔的北面一条大道，作为古玩收藏的一道民俗旅游大餐。如他们稔熟的开办了种种的老西安风情酒吧、饭店甚至新民俗景观的做法。在大雁塔附近的古玩市场，连着老街上零星的民俗与古玩店，弯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古玩收藏群落，蔚为壮观。可以说，整个大雁塔就是一个古玩民俗收藏工艺品的纵深的庞大壕沟工事。
这里是店铺的大大小小的藏传古玩如唐卡、藏佛法器，是这里的点缀，书画、玉器、陶瓷、木刻、青瓷在这里无法阻拦地铺陈着。有时候，光从物件来看，你真的很难去指出这里的特色，因为古玩界早就南北一体了。这里玩的是深厚的历史，更是年代的风情，经营的是格调，收获的是怀旧成本。在一条街，不足两公里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寄居着店铺与摊位，那种严严实实的感觉，包罗了全国的民俗旅游工艺品的大杂烩，正是西安闹市的写照。一进大雁塔古玩一条街，楼上是固定的各地工艺品、地上是留给临时设摊的主。这个时候，古玩已经成为了一个元素，更红的更酷的更招惹人们的，是真民俗与伪民俗组成的长长的民俗旅游工艺街。这里，真与伪已经没有区分的意义，存在的依据是：像不像来客心中的民俗。
周有根是合和堂的主人。周有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有着广泛的上水收藏的渠道。他的合和堂经营的品种很宽泛，瓷器、玉器、陶器都做，有其是青瓷，他做的更多更好。这也由于他在这个行里做得久了，有了经验的缘故。硬要说个经营主流的话，他想了一刻，报出了文玩清供，一下子就说得很对，因为这更像是他的一个追求。守店也是很寂寞的，永远不能像作别的产品一样做量。但是他像许多西安古玩商人一样，都开设了自己的网站，用更新的方式经营着自己熟稔的天地。
西安人作天作地的劲头，把所有东西都要整合出文化来的。他的店面布置得很有情趣，他的生意两头在外，店面只不过是一个梁山好汉朱贵式的接待站，这也是西安与西安许多古玩店的普遍情形，大家比的，实际上是自己的稳定的良性客户有多少。如果存在这个比较的话，古玩店面子上的销售，只是一种存在的方式，许多商店有自己很扎实的户头，每年消费几十万、几百万的。也有把古玩做高档公关礼品的，那就是靠自己的关系与维系关系的水平了。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自己必须有眼力、财力与魄力，手上抓到真货好货，才是长久的生意经。所做得好的古玩商一样，肚里的货色都少不了。
周有道常常给儿子说：“故有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件”，可是儿子就是不听，他也常常为此伤神。
他常常给儿子讲这样一个故事：一百年前的一个夜晚，在西安一个富有人家的四合院里，一位老人谨慎的把所有门窗关好锁死，并确定家里人都以深睡。他走到衣柜旁，挪动柜子，柜子后面露出一面很小隐形色彩的木门。开了木门，是一个隐形夹墙，伸手拿出了一个很旧的破布袋子，这里装着从民间陶来的二件至宝。是他用省吃俭用积蓄下来的十两银子，从一个农民手里换来的二件瓷器。他小心的一层又一层的剥开包着它的破布，等到还剩下最后一层的时候，他把桌上的烛台往近处拉近了一些，挑了挑灯心。他颤抖着剥开了最后一层，两件只有巴掌大小的青蓝色小碗出现在了眼前。他有些激动，但他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二件宝物。它们是一个碗，一个碟子，二者都是鱼鳞瓷，那是多么贵气的东西啊，在当时，一件就可以换来一万亩土地，那可是上好的水浇天啊。这个老人，他没有这样做，临死之前而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在有些幽暗的灯下观察汝瓷的鱼鳞状开片，鱼鳞片有外突感，有立体感，别有一番韵味。在暗淡光线下，天青釉瓷会出现湖水般的水绿色，釉里面开列白色细细纹片，像云母片一样寄附在釉中，时隐时现，其纹痕极为纤细微小。如果眼力好，可发现大多数为斜势切入釉面，似蝉翼，或蝇翅般在光照下闪现白色。
他，常对儿子周郎说：“汝官窑的烧造时间大约只有20多年，大部分收藏于故宫、博物院，由于实物瓷料和历史文献资料都比较少，人们对汝官窑的真面目知之不多。主要外观特征的形成原因进行科学分析，从烧造工艺和科学技术的角度对汝官窑的釉色、质感、纹片等。胎的烧结度的主要特征之一是质地疏松，没有很好烧结，断面干涩而没有玻璃光泽，吸水率和气孔率都相当高，大大小小的空洞特别多，有时还可以看到断层。胎的色调称之为“香灰胎”。釉的色调大体上可分成月白、粉青、卵青、豆青、天青、灰青、虾青等七大类。釉的质感大体上可分成完全失透感、玉质感、玻璃质感等几种。不同的质感是不同的显微结构造成的，而釉的显微结构则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它们的玻化状态。斜开片与鱼鳞纹，汝窑的开片有直开片、斜开片（又名鱼鳞纹）、大开片、小开片等几种。斜开片和鱼鳞纹是汝窑的一个创造，也是汝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外观特征。在中国古代能够掌握这种技术的窑场虽然不止汝窑一家，但也为数不多。斜开片（又名鱼鳞纹）的主要特征是其形貌会随着光线入射方向的改变而发生变化。釉色的浓淡深浅与釉层厚度的密切有关，釉层厚釉色就深，釉层薄釉色就浅。斜开片（又名鱼鳞纹）形貌多变的原理与斜开片（又名鱼鳞纹）一侧釉层厚度的变化有关。断面观察的结果表明，斜开片（又名鱼鳞纹）把釉层一分为二，一半形成锐角，另一半形成钝角。当光线以合适的角度照射到斜开片（又名鱼鳞纹）上时，锐角的尖端部分由于釉层很薄，故色调比周围的其它部分明显较浅，结果就形成一条宽度约为0.5~１毫米的接近无色透明的白边。如果转动瓷片，由于光线的入射方向发生改变，白边的宽度就逐渐变细，当入射光线的方向与斜开片（又名鱼鳞纹）的斜面方向一致时，白边消失，只看见一条很细的裂纹。离开锐角的尖端部分，由于釉层逐渐变厚，故色调呈现正常的青绿色。斜开片（又名鱼鳞纹）的形式多种多样，有的孤立存在，有的数条平行，有的二、三条以一定的角度连接起来，也有的四、五斜开片（又名鱼鳞纹）与一条直开片围成一个多边形，多边形的外形和大小颇似鲫鱼的鳞片，故称之为鱼鳞纹。”
（六）
他是个有孝心的男孩，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西安市农业银行霸桥的储蓄所，整天忙忙碌碌的工作，紧张状况地往返与东和南郊之间。只身来到省城闯天下。单位里面，大都是凭着关系进入的本系统或为官家的子弟兵，使他的处境很是微妙。困惑了，累了，受欺负了，他就会想起还在上研究生的女朋友石榴，更是想吃到母亲熬的莲藕绿豆粥。
端午节前，他又一次回到家，在吃过一桌丰盛的饭菜后，母亲端上一碗清香四溢的莲藕绿豆粥，古朴的青瓷碗里，白白的米粥中揉着盛开的绿豆和淡紫的藕丝，他高兴极了，像个饿坏了的孩子，闭上双眼吸着香气，一股脑将它喝进嘴里。他觉得这是世界上少有的美味。他对母亲说：“娘，我不上班了，我整天守在你身边，我太喜欢吃这莲藕绿豆粥了！”
母亲笑笑说：“傻孩子，妈不能给你做一生的粥啊，你若想吃，到时会有人给你做的。”
父亲接着说：“不上班好，你来接管这个店铺，总比你挣的那几个工资强。”
回去时，母亲将一暖盒绿豆粥硬塞进他的包里。回到单位，他一头扎进繁忙的工作中。母亲来电反复叮嘱：“秋天来了，带去的绿豆粥要快些吃，你自小火气重，好生火毒，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他习惯性地应承着。
那天中午，因为应酬，他身不由己地多喝了几杯。他感到从未有过的乏力，回到宿舍休息。待到傍晚时分，夕阳斜照窗棂，他才从酒意中清醒过来，看着垃圾桶里的呕吐物，他感到口渴得厉害，于是伸手倒水喝，可暖壶里没有一滴水。一阵强烈的孤独感向他袭来，这些年，认识了无数的人，可在自己最想喝杯白开水的时候，却没有人能递上一杯。
这时，门铃响了。门外站着的是石榴。她不施粉黛也清新可人，简洁大方的装扮衬托出良好的自身修养。他不由自主地说道：“天晚了，我还没吃饭，你也是饿着肚子来的，不如你就在我这儿吃个便饭吧！”石榴爽朗一笑：“行啊！看看你的手艺如何！”
说这句话，他虽然是有心的，但没想到她竟然大大方方答应了。他走进厨房，围上围裙，淘米，插上电锅，然后就找到了那袋老家的绿豆。石榴在一旁看着他东翻西找的样子，笑了说：“看来，男人确实不适合厨房，还是我来吧。想吃什么，说一声就是了。”他虽吃过无数次母亲熬的莲藕绿豆粥，可要让他自己做还真不知从哪儿下手呢！听她这么一说，他乐了：“好啊，我想喝莲藕绿豆粥！这绿豆是前几天买来的，我去市场买点藕回来。”
等他回来时，她已变戏法般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垃圾桶里干干净净，地板一尘不染。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他将一节带泥的藕放进水池，她就顺手拿起钢丝球擦洗起来，边洗边说：“米和绿豆已煮得大半熟了，就等莲藕下锅呢！”
他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娴熟的洗、削、切。一会儿的工夫，那节嫩白的莲藕就变成了清香且水灵的藕丝了。听着切菜的节奏声，他的心底竟生出几分依恋。多像母亲啊，那宁静的神态，美丽的侧影，自然而用心的动作，他仿佛闻到了家的粥香，它们与电锅里飘出的香味，一起从从容容轻轻悠悠地飘向他的鼻尖，飘进他的心里。
夜晚，他吃着一个年轻石榴为他熬的莲藕绿豆粥，看着她水波般澄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就像花园里的栅栏，那是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蓦地，他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感到，他所渴求的幸福就这样来到了他的生命里。
他说：“石榴，爹让我回家帮他开店铺，他说我在这儿一个月的工资才元，还不如他一两天赚的钱。另外，爹的身体越快越差，咳嗽的历害，甚至于咳出了血丝，你说咋办？”
她说：“现在发财的个人也不在少数，并不一定在银行干才好。你整天受着他们的欺负，又没有门路出气，继承父业，也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七）
落日照着古色古香的古玩店铺，高大的梧桐树映衬着这古朴的木刻般的景色。老人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用手捂着胸膛，咬着香烟，斜视着不远处车来人往的大街。他脸上毫无表情，眼角皱纹向下斜伸着。
听着凌乱的脚步声，他知道儿子和女儿周末又送饭来了。儿子在银行做工，他是个太安分的人。女儿到是个有创见的人，可惜是个女娃子，终究要嫁到婆家去的。
女儿今天穿了一件像青瓷花般的连衣裙，那是她今年过生日时他送她的礼物。这是她有生以来，为父送给她最贵的一条连衣裙。她有了男朋友要结婚了，应当给她送的。很久以前，他就看到过这条裙子了，但是自己是绝对舍不得买的，因为这条裙子太贵了，要价多元（大学毕业生的工资元/月），当时看过也就算了。直到他觉得我快支持不住了，他才忽然想起了这条裙子，于是跑去问店长，店长告诉他说，只剩最后一件。缘分呀，立马买下。这条裙子，他真的是第一眼就看上它了。裙身有龙骨支撑，上身比较有型，下摆是双层的，整体是中国传统竹和菊的图案，颜色也是经典的青蓝，背后有西式的系带，感觉很别致哇，呵呵。
“爹，爹，吃饭了。”女儿周末捧着青瓷碗跑过来。这只青碗也是老人心爱之物。青瓷碗厚实笨重，形体大而容量小，虽不是名产，但它的古朴也是别有风味的，不过老人对它的钟爱，却是因为这是祖传家珍，神圣可敬。老人历来用它吃饭，成了不容更改的规矩。而现在，儿子不来做生意，自己又忍不住责任，用这碗更成了他怀旧的一种慰藉。
他拉一下披着的黑布衫，没有回过头来。
儿子一步跨进屋，一边跺跺脚，一边说：“爹，你以后别再来这里了，这样辛苦的，累的都咳嗽了。在家看看电视，养养花，练练字还不好？”
老人知道，儿子不愿意来，看管他的这个店铺，他早打定主意了。他站起来靠在门上，感到格外凄凉。他敌视地看了一眼儿子，一声不吭。
“爹，你快吃饭嘛，都凉了。”儿子不耐烦地说。
“爹，你快吃饭嘛。”女儿周末用碗碰碰老人。
老人转过身来。不料碰落了他那祖传的青瓷碗，一声沉闷的钝响，碗碎了。女儿周末呆住了。老人抡起他的粗手掌，瞪圆布满红丝的眼睛，怒视他素来钟爱的女儿周末。
儿子忙过来护住姐姐说：“爹，碗碎了就罢了，也该换新的了。”
老人把怒气发在儿子身上，指骂着：“你这个不听话的儿子，不孝顺老人的儿子！”儿子无耐地耸耸肩，讪笑着对父亲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不开店铺，我们也饿不死的。”
老人暴怒了，喘着粗气，抖动白短髭，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哼了一声，跨出门慢腾腾地穿过街头巷尾回家去了。
“爹生气了。”女儿泪汪汪地说。
（八）
他是死了的么？许是吧。只记得耳边曾有过呼呼的风声，随着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仅剩漆黑的一片，不，是无数片，成了个鱼鳞碎片的形状。没错，他已经象一只青瓷的老花碗，经历过酷热难当的窑火锤炼，以为自己的心肠已变得很硬，这一直是他最引以为豪的，没想到脆弱直到他死亡的那一霎才体现出来，人老如旧机器，各个零配件不成了。
他死了，不再坚强了，但他并未悲伤。奇怪么？对，他是说他发现自己很脆弱，不过，他并非因害怕死亡而脆弱，只有死亡的状态，才使他此后不再有任何畏惧。他是为爱而脆弱，只是可爱的儿子不继承祖辈的家业，招恨。
他从不把他的话当真，一直到一个小时前。今天儿子回家来吃他母亲的绿豆粥，这是他的最爱。粥给她吃，然后把热腾腾的绿豆粥盛到青瓷碗，没想到绿豆粥太烫，他被烫坏了。我说：“你娘经手一生，都没有被烫着，你一个吃粥的人，也被烫着了。做为一个男人，一不孝敬父母亲是大罪，二不听父母亲的话是不孝顺，三是吃不开，在单位混的不好，还不回家经营店铺是对祖祖辈辈的大逆不到。”
轻轻，轻轻，他听到儿子在隔壁的抽泣声。
他眼睛红了，再怎么说，他俩也是父子。他要死了，儿子怎么能不伤心？他眼里噙着泪花说：“我要死了，有句话不能不讲。其实以前我曾说过的，但那时你不相信。你还是回家来经营瓷器店铺，这里面大有搞头的，你咋是个死闹筋呢！”
“是么，你再讲给儿子听听好么？”他的老伴附合着说。
儿子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出去工作的。”
他不说话了，痛苦的样子，知道他已经快不太好了。这时，周郎的母亲又来了，她用手拉着儿子到他爹的床前。他长叹了一口气：“你要是我的儿子，你就从现在开始，看我给你留下的日记，辞掉你的那个受气不讨好的破工作，来家里经营店铺，你的一生都吃用不尽的。”
“爹！”
“你要是我的儿子，你就听我的话去做。你要是不是我的儿子，你就滚远一点，我不想再看到你一眼。”
周郎的耳边传来母亲尖叫声，还有呼呼的风声，随即哐当一声巨响。周有根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仅剩漆黑的一片，不，是无数片。
救护车，医院。
（九）
父亲醒来时，已经不行了。
周郎、周末和他们的娘守在床头，从医生的口中才知道，周有根得了肺癌晚期。他的病，周有根在去年就知道了，他一直瞒着家人一个人扛着。他在弥留之际，想把产业交给儿子，可是一直乖巧的儿子就是不接这个店铺。
周有根伸了半天，才将右手伸出，摸了摸跪在床头埋头哭的儿子的头说：“儿啊！我要走了，留下一个你娘没有人照顾，好可怜哪。说是养儿防老，可是儿子不听老人的话，我们还有个啥指望啊！”
周郎哭着说：“爹，你别说了，我努力就是。”
周有根说：“爹没有啥话要说，你要是还是我的儿子，你就辞职回家，照顾你娘，看看我给你留的日记，一字一句地读完，再去经营咱们的店铺，它会给你带来你一辈子想都想不到的财富，我会在阴间里保佑你的。”
说完，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周末赶紧从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是一首诗：
素胚勾勒出蓝
宣纸上走湖走海描绘的鱼身如鳞檀香透过窗了然我心釉色渲染了水嫣然笑裂开了嘴你的美如一缕飘散
那是我想去也去不了的地方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延绵千里一色的玉润连成一片月色被打捞成晕开了的局瓷器上的锦鲤跃然隐藏在窑里经年的秘密帘外芭蕉惹骤雨山水被从墨色深处隐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