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博士向晚接受委托,与退伍兵乐游一同追踪盗墓团队,寻找国宝下落。追寻着盗墓贼的蛛丝马迹,两人辗转多地,发现历史的迷雾后,竟还伏着一条绵延三千年的线索——天子九鼎。一个尘封在历史中的巨大秘密,逼近了……注:本故事由真实的文物大案改编,文中所涉考古知识,均参考自权威学术文献。
西安有三大古玩交易市场:八仙庵、书院门和朱雀市场。其中八仙庵市场在八仙宫对面,由庙会发展而来;书院门市场距向晚家不远,背靠西安碑林,曾是有名的“*市”;朱雀市场则是西安最早形成、规模最大的一处。
这几处市场都有大量固定经营的店铺,若在白天去逛,只能看到工艺品和近代传世文物,连年以前的东西都难见着,想在赝品的海洋里淘出一件正品,比沙里淘金还难。特殊日子里,交点钱就可以开张的地摊更挤得水泄不通,捡漏的几率大,风险也大。
各个市场都有真正的交易时间,没有行家带着,外人想找到门道可不容易。生人就算有几分眼力,看出店铺里的东西都是“工艺品”,说不对话,店主也不可能亮出真货。八仙庵和书院门市场的开市时间都在周内,唯独朱雀市场在周日凌晨四点到六点开市,是名副其实的“*市”。
“*市”这个词源于北京话,专指黑市,因物品来路多半不是正道,交易者藏头露尾见不得人,便选在天亮前交易,这个时间段好人都在家睡觉,孤*野*才在外游荡,所以得名。随着西安旅游业发展,书院门市场整顿后,朱雀古玩市场的*市成了全西安最兴盛的,算时间,宝鸡那个盗墓贼等不到其他两个市场开市,又想卖个好价钱,十有八九要去朱雀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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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锷穿一身不起眼的黑色运动装,接到大晚上还戴鸭舌帽的向晚和刘潇潇,开车到省体育场附近,停好车,三人下车步行。向晚本还担心萧锷举手投足间带出痕迹,但他确实不像乐游那般板正,后者无论穿成什么样都能一眼被瞧出*人身份。
向晚跟他解释:“考古人不太逛古玩市场,但也不是完全不逛,我老师曾经在天水古玩城偶遇一个秦鼎,叫价二十万,当时西北大学考古系一年的实习经费也就两万。等老师想法子筹集到经费,那个鼎早已卖到不知哪里去了,他为此耿耿于怀十几年。学文物的同学来古玩市场多一些,没准现在里头就有熟人。”
刘潇潇补充,“比起白天市场,这里真品率高一些,我认识陕师大一位师兄,专攻铜镜,光在朱雀市场就前后收了六面镜子。”
考古文博专业内部也是隔行如隔山,考古学、博物馆学、文物学、文物保护学各自有不同的细分领域,考古人和博物馆人为避嫌不涉收藏,搞文物学尤其是鉴定专业的人手上却多少有几件不错的小玩意,他们逛古玩市场相当于考古人跑野外调查,算练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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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漆黑,只有昏*的路灯投下一束束光,许多人沉默着埋头往一个方向走,衣料摩擦、鞋底踩过路面,营造出做梦般恍惚的气氛。
夏冰冰站在路灯下,隔着几个人头冲他们招手,笑得一脸清新。萧锷挤过去,“你来得倒早。”
“这算什么?我为拍日出,能连着一个月两点多就起床呢。”摄影师追逐光线,总是人追着时间跑。
“是啊,然后白天约拍总找不着你人。”刘潇潇冷笑。
严格来说,夏冰冰是她的朋友,两人一个是摄影师,一个是本地小有名气的汉服妆造师,在一次汉服活动上认识。有回夏冰冰来店里找刘潇潇,对向晚一见倾心,声称向晚是他的缪斯,死缠烂打一定要给她拍写真。他这人有一种自来熟的劲头,跟谁都能笑眯眯地搭话,还能把别人的拒绝不当回事,于是成为书店常客,慢慢熟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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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向晚来古玩市场,刘潇潇给她做过伴,知道规矩,因此她只对两个新人强调:“进去以后少说话,看出赝品不要喊出来,遇上真文物也别激动上脸。还有,不要轻易碰东西,若一定要看,拿地上柜台上的,别从旁人手里接,也别轻易翻倒过来看。有盖子的东西,取下盖子再看。还有最要紧的,别问来由——免得我们走不出这地方。”
以往几次她看到疑似出土文物,都报给导师,由程云峰把消息转交省考古院或西安市所查访处理。这地方鱼龙混杂,普通人顶好不要惹人注意。
又问萧锷,“要是撞上那个盗墓贼,怎么处理?”
萧锷早有预案:“留神别叫他成交,等散市再按住他。”
古玩市场里头地形复杂,零碎物件又多,万一闹起来不好收尾。除去他,警方还有便衣混进市场,他们暗中有交流方式,只是没让向晚他们几个知道,以免露馅。
他们卡着时间来,没几分钟市场开门,人头攒动,买家往里拥——卖家早通过别的门进去摆好了摊位。朱雀古玩市场有两层楼,三百多家店铺,另有两个交易大厅供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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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市场不算规范市场,价格没有定准,真伪没有保证,同一对东西拆开成交价可能天渊之别,每一次买卖都近乎*博。卖家要想收入保险,可以在店铺寄卖,缺点是店铺要抽成;要想自己搏一搏,就在大厅摆摊。还有一种特殊店铺,摆明只卖“工艺品”,叫出天价,总有冤大头乐呵呵来上当,名为卖假,实为洗钱。
买家同理,大店铺容易买着真品,但价格贵,外头小地摊倒是便宜,可质量良莠不齐。自然也有人以真文物冒充赝品行贿,附赠工艺品证书以免除藏家责任。花样百出,没多少人能真正摸透其中门道。
有的买家目标明确,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直奔某个区域而去,大部分人还是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过去,指望捡到漏。还有少数东张西望不知道该看什么的,不出意外就是来长见识的新人。
为着不引人注目,三个人先在一楼大厅随意逛了逛。厅里光线不好,地上、墙上都似蒙着灰扑扑的土沁。讲究点的地摊还铺块毡子,不讲究的就垫彩条布、编织袋,甚至有人拿粉笔画个圈便算界线。东西也不分类,更谈不上光鲜,铜钱瓷碗灯台花瓶钟表乱糟糟摆在一起,买家自己挑拣去。行走时必须格外注意,一不小心碰着什么,难免一场纠纷。
氛围也和别的市场不同,没人吆喝招揽顾客,大部分摊主懒洋洋席地而坐,有客人上手,他才圪蹴起来眼冒精光,也不喊价,等买家报价,掂量买家斤两。买卖双方都藏头遮脸,谈价也小声,生怕被别人听去,十分懂行的索性在袖中以手势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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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没多久大厅就热起来,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嗡嗡的低鸣。夏冰冰看上个内画鼻烟壶,蹲在那里翻来覆去地看,又抬头问:“晚晚,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向晚抱臂不冷不热道:“我不懂。”
她不是在敷衍,学考古的从来只见真文物,没见过几件赝品,向晚只选修过几节文物鉴定课程,也能凭田野经验辨出刚出土的器物,可文物鉴定是个深邃复杂的学科,没有几年时间全身心投入不可能有所成就。况且文物鉴定中书画和杂项最难,鼻烟壶就属杂项。
夏冰冰露出委屈神色,把鼻烟壶放回去:“这个我看不好,去别处吧。”
古玩市场上,“假货”“赝品”等词是绝对禁忌,说出口是会被打出去的。哪怕看出是赝品,只说“看不好”就完了。若还有兴趣,店主摊主知道是行内人,自然会拿一两件真品出来请过眼,没兴趣就可以走开。
不远处一个地摊上,两个人正遮遮掩掩地激烈杀价,夏冰冰饶有兴致地凑近,被还以警惕的瞪视。她假装看几枚铜钱,余光瞟他们杀价的东西,是个竹臂搁,文房玩器。卖家咬定臂搁上几行小字是于右任亲笔,低于一万块不卖,买家则说好好一个东西,你不知道从哪里找人乱涂乱画,回去我还得洗,从二百块往上五十五十地加价,两人倒也说得热乎。
最后以七百五的价格成交,卖家附送三枚五铢钱——五铢钱从汉武帝时期沿用到唐高祖武德四年,存世量极大,价格不高。这几枚品相不好,恐怕等到明年也卖不出去,当做添头卖家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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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借着看文物的由头,绕一楼大厅一周后碰头,萧锷没看到嫌疑人,向晚也没见着真正的商周青铜器,遂决定往二楼去。穿过挨挨挤挤的人群,走到一半,向晚忽然换个方向,径直在个小摊前蹲下,其他几个人连忙跟上。
这个小摊以造像居多,明朝的汉白玉弥勒,清朝的景德镇观音都还寻常,最妙的是有两尊“三星堆玉像”,头部造型与三星堆青铜人面一模一样,脖子下方接的身子双手结禅定印。夏冰冰咋舌:“回头我也搞两尊南无奥特曼菩萨来卖。”
向晚充耳不闻,指一件断臂裸体陶俑、一个黑漆漆的金属疙瘩:“我看看这两个。”摊主胡乱点头随她看,她从衣兜里掏出医用橡胶手套带上,双手托起裸体俑,先看断臂处小孔,再细看面容头发,打着小手电观察半剥落的彩绘层,看毕放回。又拿起那件灰黑的金属疙瘩翻来覆去端详,看得摊主有些不耐烦,问:“要不要?”
“算了,上楼吧。”向晚直起身,带头往楼上走。楼梯上也有人就地摆摊,实在没有适合说话的地方,她只得抽空跟萧锷耳语,“这种断臂裸体俑只有西汉帝陵出土,叫着衣式陶俑,现在看着是有点难看,实际当年下葬时穿着真正的丝绸小衣服,装有可以活动的木质胳膊,比直接将衣物塑出的塑衣式陶俑更奢侈,是皇家专用。但这件着衣俑人体比例不对,重量更不对,一上手就知道有问题,应该是仿汉阳陵着衣式陶俑新做的,可以不用管。后面那件虽氧化得厉害,可是个纯银小棺,上面錾刻有涅槃像,缝隙里土沁还没除干净,多半是哪个佛塔地宫出土的。”
萧锷刹住脚:“宝函?”
“我觉得像,但不能百分百确定,得找真研究这个方向的人来看。”
“回头再说,你们先上去。”萧锷撤身往外走,找来同事盯住那个卖造像的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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