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斜视

首页 » 常识 » 常识 » 惊刀第八章前备青龙会系列之一
TUhjnbcbe - 2023/10/31 17:08:00
拼多多运营求职招聘交流微信群 http://www.waciwang.com/shishang/6323.html

第八章前备

1.请刀

清晨,连天的飞雪终于止住。风未停,在阡陌间,街巷里,屋居楼宇至高处,呼啸往返,发出利箭一样的彪响。

狄府的厅堂已恢复了往昔宁静,狄逍、宋盈袖和冰弦三人齐坐桌前。早食是忆秦园的灌汤包、胥城的奥灶面、荣阳楼的油氽团子,还有一份矮脚楼的生煎。这是荣伯安排仆人起个大早,兵分几路去买的早点,端上桌还是热气腾腾。冰弦吃得高兴,禁不住摇头晃脑。这个举动,若在往日狄逍必会训斥几句,但今天夫妻二人各怀心事,已顾不得管教了。

吃了一会儿,狄逍停著,面色凝重,不语。

宋盈袖道:“子常——”

狄逍挥手止住话头,过得半晌,方道:“他们来了!”

宋盈袖道:“你是说……”

狄逍缓缓点点头。

“狄府只怕再无安生日子了。”

宋盈袖颤声道:“青……青龙会真的要动狄家?我们就这样束手就擒?”

狄逍冷笑道:“任人宰割?倒也未必。”

宋盈袖道:“子常可有应对之策?”

狄逍沉吟良久,一字一字道:“我要去陕地,报狄遥之仇。”

宋盈袖一惊道:“叔叔已被青龙会……”

狄逍点点头,他道:“边陲之事若不处理,姑苏永无宁日。”

正说间,荣伯来报,狄遥的朋友和徒弟求见。

狄逍道:“请。”

※※※※※

狄府的书房里,位列二十四位狄氏宗祖的画像。二十四位先贤像下各备一香炉。每年大年初一,分支各地的狄氏子嗣会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此,拜祖迎新。狄门香火鼎盛时,前来苏州的狄氏子弟络绎不绝,拜祖祭祀从清晨拜至午时,可惜这一盛景已是昨日*花,狄氏一门凋零如斯。

狄逍一一上香,他不知道坊城之后还能不能回来拜祖,此行之艰险不言而喻。奠完祖,狄逍打开书房密室,点燃环墙烛灯,密室里顿时亮堂起来,这间设在书房里的密室大约两个堂屋大小,甚是宽阔。

密室四面墙前各致四物,东墙一柄刀,南向一书册,北边一莆团,东壁是各式兵刃。

书箴置于北向几上,迎墙挂一宽服高冠之人像。

狄逍走至像前,弯膝跪地,恭声道:“狄氏十八代子孙狄逍于大宋熙宁十年请刀。”停一停又道:“胞弟狄遥已去,狄逍决定携刀即刻赶赴西陲,探明真象,还吾弟狄遥一个公道,今特请刀辞别,先祖佑之。”

狄逍站起,走至南向刀前约五尺处,看刀。

这柄名曰梦月的弯刀置于架上,弯刀如月,外鞘若磐石,冷静、肃穆、神秘莫测。

“滋”一声,风声一荡,金石交迸之间,梦月刀突地凭空出鞘,闪电般在空中半弧倒划,落于狄逍手中。狄逍横刀胸前,在烛火之间缓缓掠动,刀锋锐利如前,幻化出异样神彩,一点淡淡泪痕水般遗于锋侧,却有一种繁华之中见落寞之感,这种感觉如此异样,更增梦月刀的魅幻之气。

握住这柄刀,狄逍既熟悉又陌生。熟悉者,人刀之间已为一体;而陌生者,其相别时日近十年。十年间,狄逍刀法逾加精湛,从有刀到无刀之间,竟未拔过一次梦月刀。有刀时所凭者不过普通的刀器,至无刀时万物皆可为刀,直至近时,已从无物入有间。在他而言,武学之道已不在修炼,而在于透。其透者,悟也。悟之所及,万物皆通。

狄逍收刀入鞘,从一壁兵刃间取下一柄古剑,缓缓步出通透斋。踏出斋门将是间关万里,莫测之途,狄遥之死让他的心境出现了这十年未遇的乱象,他知道自己喝茶、听曲、散步的闲适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未来的一段时光将在决斗、仇杀和算计中度过,他的心为即将面对的新景象而烦乱,同时也有些许惧意,这惧意来自月银桥畔、飘飘白衣、凌空捺指和为掩护他而死去的三十二名飞鹰帮兄弟。

这就是狄逍的结,心结。这个结如果不解开、不去面对,始终会在他心中留下一个阴影,一个障碍!他终其一生都会因为这个阴影和这个障碍而心悸。

握住这柄刀,狄逍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信心在握刀的瞬间聚拢。

一刀在手,夫复何求!

2.试剑

三日大雪终于止住,沿湖岸间,一片白茫茫。

狄逍在清晨时分踏雪而来。

岸边,敲开一家沿河院落的门。

开门的是一身材高大的青年,二十八、九岁的模样。

他并不英俊,却也绝不难看,但眉宇缩在一起,有层厚厚的挥之不去的抑郁。

他高大身材裹于粗衣灰袍里,在冷漠中沉默。

他们一同来到湖边,上了一叶扁舟。

舟小,仅一炉、一几、一壶、两杯而已。

炉火烧得正旺,壶水“咕噜噜”响。

河水还未完全结冰,冰凌互为击撞,发出悦耳轻鸣。

四野寂静无声,湖中人鸟俱绝。

舟中远眺,唯长堤一痕。

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二人划桨缓行,湖境无语,只余船沿击冰。

约半个时辰,船至湖心。

湖间一亭,亭眉刻三个迷离彖字:“湖心亭”

至亭间,二人下舟。

青年一一将舟中物移至亭内。

青年做得很慢,很仔细。

每一件物什的摆放,每一个动作的衔接绝无任何差错,仿佛早已演练过多遍,经过深思熟虑一般。

整个过程狄逍都站在亭中旁观,不语。

他手中持一物,长三尺余,用缎布包裹,负于后,阴郁的目光冷冷望向远山、远水和远远的雪空。

须臾,收拾定当,青年冲一壶茶。

茶是粗茶,热气蓬松,却有股说不出的芬香。

二人各饮了两杯茶,热了身子。

放下杯,不语,互望对方。

半晌,狄逍道:“放之……”

青年仰首而望,目光说不出的清亮,他道:“大哥!”

狄道反手于背,双手取过那缎布包裹,横于膝前。

缓缓一层层褪开缎布,露出一柄剑。

一柄古剑!

剑鞘为玉石精制,鞘背的雕纹已不清晰,但先秦古貌却依稀可辨。

“呛”一哨龙吟,剑出鞘。

抽剑出鞘的刹那间,剑与鞘发出尖锐的齿锯声,一股森然剑气盈然而出,“嗖”一声窜跃而起,流动在白雪湖亭间。

虽是阴雪未晴之气象,但剑光刺目,刃口腾空展动若飞虹经天。

青年轻吐一口气,气落剑刃,浮出一层薄雾。

青年道:“好剑!”

狄逍道:“此剑乃先秦君王之佩剑,名曰飞虹。”

青年看着剑,无比的仔细,便如老嗜看见美食,大有一快朵颐之慨,他目不斜视轻声道:“飞虹剑!好……好一口神兵利刃!”

狄逍道:“放之,此剑虽好却须好剑法相配,便用此剑一试你的剑法如何?”

青年道:“好!”

腾身而起,剑光一闪,已立亭间。

人剑在亭,剑过惊空,却凝在空中不动。

人亦不动,目光若寒星,直视剑尖处光寒一点,剑尖斜下指向湖心处。

湖心冰雪迷离,却不知是焉非焉!

青年不动,狄逍不语,斟茶一杯,自饮。

茶将尽,陡一声清啸,青年已自亭间斜掠而出,剑光数闪,已至十余丈外。

突地又一闪,剑锋自上而下直插入湖面。

湖面冰雪俱厚,剑直没至柄。

青年身子悬空,以腕握剑之凭借立于冰雪之间凝而不动。

湖面冰竟不破。

又过得一刻,青年双足轻点,落于湖冰之上。

但见他右手持剑在冰缝间缓缓抽出,出至剑尖未处陡地上扬,双足一点,在湖冰欲裂未破之际,借一点之力,飞身掠向亭间。

其时,寒光闪烁,剑尖处似有一物。

落亭时,一尾鲤鱼串于剑尖,鱼身跃动,水滴四溅。

青年落亭,适才停剑处周遭丈余之湖冰突地冲天而出,惊起雪雾一片。

狄逍拈须而望,微笑道:“放之,好剑法!此湖面一刺,一轻一重;亦柔亦刚;似弱似强。你剑法上的修为,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实不枉了这几年闭门清炼之苦。”

青年缓缓取下那尾鱼,正色道:“这八年来蒙大哥收容,既供之以衣食,又启之以术道,我虽与大哥相交莫逆,得此惠顾实是放之的福气,清炼之说放之万不敢当。更何况放之用剑乐在其中,略有寸进,心情必定畅悦,苦从何来!”

狄逍微微一笑,斟茶,做个请式。

青年坐下,喝一口,望向狄逍。

狄逍自斟一杯,不语,思索着某些问题。

狄逍饮一口茶,缓缓道:“放之,你的剑法以道家玄门正宗为底,先自创于万物之感应,后清修于自然之隐处,剑法已自成格局,但……”

青年直视狄逍,眼睛清而亮:“大哥请明示!”

“你天禀异秉,少年成名,其后骤逢大变,剑法的修习虽近巅峰状态,但你性格之中狂傲之气居多,若想臻天人合一之境尚需敛性情、经人事、多历练,”狄逍说得甚是缓慢。

青年举起茶,静静饮,水气飘动中慢慢思索着狄逍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续完茶,立起,双袖并拢,向狄逍鞠躬道:“大哥所言字字矶珠,放之谨记在心!”

狄逍点头道:“好,你能记住我就放心了,自明日起我有些事要办不能与你研习了。”

青年道:“大哥要出门吗?”

狄逍面露忧色,不语,颔首。

青年又道:“此时已近年关,大哥此去莫非有紧要事?”

狄逍仍不语,突站起,遥望远方,远山一线白。

青年亦站起道:“大哥,放之愿随往。”

狄逍摇头道:“此行凶险万分,对方功法之强远非你我能敌。我去固是无奈,又何必让你犯险?”

青年疾声道:“大哥何出此言!我与兄长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大哥有事,放之当服其劳。”

狄逍道:“你有此心,我甚欣慰,但我却另有它事相托,只不知……”

青年道:“大哥但有所命,放之无有不从!”

狄逍目光如炬,直视前方积雪迷朦处,他道:“我此行凶多吉少,前途磨难重重,江湖中人原不惧此,倒也罢了。只是你嫂子和冰弦的安危令我挂虑。”

青年道:“大哥的意思是……”

“我想请你保护她们母女免得我分心,如果运气好,你我兄弟也许还有相会之期,”狄逍目光抬首前望,语气沉重。

青年略一沉默,随即双手抱拳道:“大哥放心,放之既便赴汤蹈火也要保护嫂子和侄女的安全,定不负大哥所托!”

狄逍一拍青年的臂膀道:“有放之在,我就放心了。”

青年道:“不过,大哥……”

狄逍止住:“我意已决,放之不必多言。”

各斟一杯茶,二人饮尽,离亭上船而去。

3.十年生死两茫茫

梅竹别院。午前。

狄逍乘车驾而来。那车圆顶,鼓腹,四角镶龙,龙口各含一铜珠,乃是碎锦街一战“五行双煞”的布阵车驾。狄逍收之,取名“倚庐”,倚庐者,倚天之门户也。

狄逍到梅竹院的时候,韵清居士正在前厅候客。

见到狄逍,居士行礼:“恩公果是守信!”

狄逍还礼道:“在下与居士有约在先,只要有一口气在定当赴这十日之约。”

韵清居士道:“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僮子上茶。

各饮一盏茶,尔顷,居士自袖中取出一张纸笺递于狄逍。

狄逍欲看,居士止住:“所谓机锋天定,恩公最好自处独思为妙。”

狄逍略一思忖,拱礼以谢,收于袍中。

狄逍道:“居士,我不日即要远行。”

居士微笑道:“恩公去向何处?”

狄逍道:“去西北边陲榆林之地,一个叫坊城的地方。”

居士不语,饮茶。

“恩公此去何事?”居士放下茶盏问。

狄逍眼望窗外雪:“去办一件棘手之事。”

居士道:“恩公此去办事可有几成把握?”

狄逍面色凝重:“一成把握也没有,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无语。

居士又请茶。

正饮间,厅外忽传笑声:“居士在否?”

这一声笑,爽劲十足,清音入骨,让人直想识其人,观其面,朝其相,一睹其风俊神彩。

笑未尽,人已掀帘入。

果是一文士,白袍一袭,其身六尺余,年约五旬,相貌清癯入神,三髯顺垂,说不出的儒雅气度。

韵清居士离坐相迎,仓倅间,长袖抚几带下茶盏。

伴随“呛哴哴”茶盏碎地声,韵清居士迎礼。

文士还礼,笑道:“古人倒履迎客,居士别出一格却是弃盏相迎耳!”

韵清居士笑容满颜:“先生见笑了。先生不远千里踏雪而来,别院上下蓬荜生辉,区区一只茶盏又算得了甚么。”

二人相拥笑。

居士引见狄逍,道:“先生,这位便是老朽的恩公狄逍狄大侠,当年老朽遇险,幸得恩公出手相救,方保得这条残命。”

文士忙作一长揖道:“既是居士的恩公,那便也是在下的恩公,在下苏子儋,与恩公见礼!”

居士一指堂间的《清明上河图》,道:“恩公,你常问此图出自何人之手,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这位苏子儋苏先生了。”

狄逍吃了一惊,忙拱手道:“原来是苏先生的大作,先生下笔如有神,格局宽广,气象苍迥,却又阴柔暗藏,繁华之中见落拓,实不输于张正道的原作,令人钦佩!”

苏先生笑道:“那里,那里。此乃效仿他人之伪作,何足挂齿。”

三人堂前坐定,各饮一杯茶。

居士道:“月前接到先生书信,只说有要事去四川眉山,现今年关在即,却不知所为何事如此之急?”

苏先生黯然一叹道:“吾妻王氏卒于治平二年,归葬眉山故里,已整十年,近期每每在睡中梦及亡妻,此去便是要去亡妻墓前祭奠。”

居士亦叹道:“子儋对亡妻一片思念之情,着实令人感动。”

又道:“老朽的这位恩公,也是为救同胞兄弟,将于近日西赴榆林。”

“噢,榆林,”苏先生双眉微皱“那可是邻近夏国的边陲。”

狄逍目光前望道:“是。吾弟狄遥在此地生死未卜,我要去救他。”

苏先生目视狄逍,口中道:“狄大侠有把握吗?”

狄逍苦笑:“此去艰险重重,殊无把握!”

苏先生依旧注视:“那你还去?”

狄逍亦目视之:“人生一世,有些事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甚至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何为不为,何为必为,何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问得好,苏先生——”狄逍离椅揖了一礼,道:“不为者,违背礼仪廉耻之道均不可为;必为者,以良心为准绳,良心之内属必为之事;先生第三问当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一种境界和勇气。”

“好,说得好,”苏先生抚掌而起,“狄大侠有此见识,实非寻常人可比,希望狄大侠西行榆林功成圆满!”

狄逍笑而领之。

苏先生又道:“不过狄大侠若是只身犯险,究是不妥。”

久未作声的韵清居士突道:“子儋可有相助之法?”

苏先生拈须略作沉吟,对居士道:“请借居士笔墨一用。”

居士不知苏先生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示意僮子准备。

纸笔上几案,僮子砚墨。

苏先生略一吟思,提笔而下。

却是一阙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写毕,苏先生置笔而立,黯然良久,手指这阙词对狄逍道:“我有一旧交任延州指挥使,姓狄名青,与狄大侠乃是本家,刻下正屯兵榆林,狄大侠若有难处,以此物为凭,可调之相助。”

狄逍面色一喜,道:“苏先生所言之人可是狄汉臣狄将*!”

苏先生道:“不错,正是此人。”

狄逍再次致谢。

又聊了一刻,苏先生告辞。

狄逍和居士相送。

梅竹院外,一驾马车停在雪中,苏先生上车与二人挥别。

马车远去,狄逍竟有股不舍之感。

狄逍道:“这位苏先生文彩风流,为人豪爽,确是人中龙凤。”

居士拈须微笑道:“那是自然,东坡居士不论何时何地都从未让人失望过。”

狄逍道:“他是苏东坡?”

居士依旧微笑:“不错。”

狄逍不觉失了一惊。

4.寒山寺钟声

离开别院,狄逍上了车驾,城东而去。狄逍驾此车用意甚明,即来者不惧,照单全收之意。

他相信韵清居士一定知其来历,他更知道青龙会在姑苏已排兵布阵暗礁涌动。既然无可避,不如摆明姿态,迎敌宣战。狄逍敢如此,所持者不外乎两处:其一,青龙会名册持于己手,名册在一天,青龙会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其二,种种迹象表明韵清居士与青龙会之间瓜葛非浅,狄逍以礼相待自有其深意,只要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居士自不会发难,其间种种利害处,狄逍自是明了。当然狄逍也有软肋,那就是宋盈袖母女,从梅竹院一路他都在思虑此事,毕竟凭放之一人之力实非青龙会之敌。他潜心而思,想出了一个办法,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个办法有些冒险,但世上之事有那一样不冒险呢?

路途中他打开了那张纸笺,却是四句似诗非诗的偈语:

深壑几重山

暗夜不可攀

举首天上望

明月照险滩

拿着纸笺狄逍看了数遍,却不明其中关窍。又看苏先生写的那阙词,只觉字句之间悲痛到了极处,说不出的感伤。一路向城东而行,狄逍的心情便如这静雪未晴的天,压抑、灰暗,令人欲罢不能。

※※※※※

午时将至,抵达寒山寺。

不知为何一到寒山寺,天气竟晴了起来,太阳穿透云层直射出来,阳光照映下的寒山寺在白雪覆盖中闪亮而刺目,几个小沙弥在寺门前扫雪,已经扫了一阵子,鼻端有着些微汗珠。早有知客僧迎出,言说住持已在前庭相候。狄逍虽是偶拜,闻言却也并不奇怪。

进寺,数十见方的庭落间,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一几,两墩。

苦竹一袭月白僧袍,洁净雅致。银杏树上积雪已清理干净,间或有点滴雪水落下。他静静坐在树下喝茶,目光看向别处,仿佛有些心事不可言说。那茶是上好香茗,淡淡茶香轻轻弥散在院落间,说不出的闲适。不知为何,一见苦竹,狄逍便会与放之相较,此二人武功一释一道,性格一沉稳一跳脱,又同时成名于少年,技法各擅胜场,各遭变故不见容于师门,隐匿在野,貌似反状,实则却有如许相似之处。

狄逍吟声道:“清雪银杏一杯茗!大师,好雅致。”

苦竹并未抬头,右手执杯,左手作了个请势。

狄逍坐于右首。

苦竹从茶盘内取出茶杯,斟满,缓声道:“施主远来,先饮杯茶祛寒吧!”

狄逍也不客气,饮了一杯,叹道:“早就听说寒山寺来了位新住持,不仅通晓禅机,而且琴指双绝,却又性情淡泊,果然名不虚传。”

苦竹微笑道:“此行,必不是为饮这一杯茶而来。”

狄逍道:“在下欲远行,今特来见大师。”放下茶杯,又道:“在下与大师仅谋一面,相隔时日不久,但大师风采在狄某脑中盘桓不去,今日从梅竹别院而来路过寒山寺,故来相别。”

顿了一下,他站起,仰首上望,银杏树上恰有一滴雪水落在额头,狄逍忽然闪了个激灵,那一霎仿佛有种汗毛竖立的感觉。

苦竹皱眉,自语道:“好重的杀意……”眉一轩,又道:“狄施主,可是带了刃器?”

狄逍一晒,从袖中抽出一柄连鞘弯刀,刀鞘古朴,外鞘已磨得平坦,显是久历江湖,正是那柄曾令众多江湖豪杰闻风丧胆的梦月刀!

苦竹不觉从几畔站起,呆呆看着,目光一刻未离刀身,神情仿佛痴了,口中喃喃自语:“好,好一柄梦月刀,器形朴拙,精气内敛,果是一把神兵利刃!”

苦竹忽地面容一整,稽了个佛礼,道:“狄施主,贫僧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狄逍道:“观刀!?”

苦竹双手合什,不语。

终于,狄逍递过刀。

苦竹双手接过,虔诚如禅佛。

他侧走出两步,立于银杏树外、阳光下、狄逍背后。

狄逍默然无语,这种背立持续了一柱香功夫。这段时光,狄逍有了数种感受,这些感受源于苦竹的动静——动与静。

狄逍感受到了寒光,那是梦月刀出鞘;感受到了静谧,那是苦竹细细审视刀刃;感受到了刃口的刮动,那是苦竹在试刀锋的锐利。

这一切感受,忽被一声巨响打破。那株合腰的银杏树已居中而断,枝叶和雪水倒落在庭院间。

狄逍转身的霎间,已看见入鞘的梦月刀就在眼前。

苦竹弯腰低目,双手捧刀,如参禅、如修行、如正果。

狄逍接刀,入袖。

苦竹道:“贫僧还有一事相请!”

狄逍不语。

苦竹接着道:“贫僧久闻狄施主家传刀法的威名,日前一会,可谓惊心动魄,只是其短若白驹过隙,未尽其兴。今狄施主梦月刀在手,当可尽显狄氏七刀的绝妙,不知施主能否一圆贫僧的夙愿?”

狄逍遍眼一见银杏树的断枝残叶,忽然有了一种冲动。狄氏七刀练成日久,其刀法已达随心之境,但他已十年未动梦月刀,梦月刀与狄氏七刀照映之下能达何种境界,他也无从估量。

他望苦竹,双目阴冷如冰,沉声道:“大师果要试刀?”

竹苦依旧低头垂目,不语如钟。

这柄刀吸天地之精魄,孤星入命,杀伐天纵。以前初用刀,不入刀理,无畏之;现今虽自身功法已入堂奥,但此刀久封未启,*魄自具,其间之把控间不容失。

苦竹缓声道:“但求一试,死而无憾!”

狄逍缓缓从袖中递出刀,审视良久,忽一声断喝:“看刀!”

出鞘的刀光一裂,若雨后彩虹如梦似幻般铺陈开来。

这一刀抽得慢,势逾奔雷;这一刀挥得快,重逾千钧。

好一柄梦月之刀!

好刀?!

“咣”一声巨响,梦月刀出鞘的霎间,忽有钟声响起。

苦竹正全心、全意、全面地应对这一刀,他已经做好了接这一招的准备,甚至在狄逍出刀之前,他已想好了后招及反击之策。

可是当梦月刀出鞘的刹那,也正是春光乍泄之际,他忽然有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倦怠,他突然明白了梦月之刀的奥妙所在。当钟声兀响之际,他决定放下,放下所有的执着和念想。

——晨钟暮鼓本是佛家谨执,此时午后将至,钟之兀响所为何意?

这一战甚短,钟声未尽,战已歇。

梦月刀停在苦竹颈项方寸之间,刀止若磐石却未削出,苦竹也未躲避,他闭上眼,神情淡然,月白的僧袍波澜不惊。

钟声的余韵回荡在远山间,狄逍收刀回鞘,入袖。刀在它该在的地方,无恙。钟声尽,四下里寂静无声,只余冬风吹动倒地的银杏残叶轻轻作响。

半晌,狄逍问道:“大师为何不出手?”

苦竹轻轻睁开双目,带着一丝苦笑缓缓道:“施主刀法登峰造极,贫僧自愧弗如。”

狄逍又道:“大师既未出手,又何谈胜负?”

苦竹一叹道:“施主刀一出鞘,我便已知不敌,这梦月刀的奥秘也便在这刀光之中。”

狄逍揖了一礼,缓缓道:“愿闻其详!”

苦竹单掌回礼,道:“刀光出鞘,幻灭自生……”接着道,“所谓幻灭即执着,你执着何物便会幻灭何物。”

狄逍沉思未语。

苦竹道:“贫僧执着于佛,刀光一闪佛碍立生。贫僧于战前思量的八种拦拒之法、十二种反击手段均在一霎间被佛碍所蒙蔽,贫僧束手。其后,钟声兀起,贫僧顿时万念俱灰,便想在刀光中泯灭。”

狄逍问道:“大师执着于何物?”

苦竹又是一叹道:“贫僧六岁在少林寺习武,迄今已二十三年,一指禅功成于七年前,当时恰逢魔教寻衅,贫僧以一指禅功独挑魔教三大高手,迫使魔教众人发誓十年内不再踏入中原半步,若单以指力论,少林寺内甚少敌手。贫僧于五年前离寺,游历四方,从此对手未遇。但今日见识施主出刀,贫僧的这二十余年的武学修为实是不值一晒。”

狄逍不语,半晌,他道:“在下有一言,大师可听否?”

苦竹以手请茶。

二人回到石几前,坐下,各饮一杯茶。

狄逍道:“武学之道犹如人道,有缘者必会经历遇道、入道、惑道、悟道与遁道这五个过程。遇是缘份,入是痴迷,惑是疑虑,悟是境界,而遁则是通透。大师所见绝非受梦月刀的幻境所引,实是已至惑道。”

苦竹沉吟无语。

狄逍接着道:“大约十年前,在下家传刀法有成,遂行走江湖创帮立派,以为凭手中一口梦月刀纵横大江南北无对手便是天下无敌,一时间志得意满,殊不知已入惑道。后来,遇一高手,交手不及一合几乎命丧当场,此后我心灰意冷,甚至对所练武功都产生怀疑。大师武学与见识高于在下当年,但这惑道一关却也更重。”

狄逍看了苦竹一眼,又道:“恕狄某妄言,以大师目前的武学修为而论,假以时日,由惑道而入悟道,大师的成就不可限量。”

苦竹低宣佛号。

狄逍起身告辞,出寺门之际,狄逍问起钟声何解。

苦竹于此一刹那间恢复原态,他迎阳光而立,月白的僧袍竟无一丝波荡,漫声道:“晨钟暮鼓皆是幻象,此乃惑道之一种,施主又如何当得真?”

狄逍拜别。

步入倚庐的一霎,狄逍突然有了一丝恐惧。这一丝恐惧源自苦竹,这个僧人有种与众不同的领悟力和自信力,这两股力量过于强大,它将为苦竹由惑入悟提供意想不到的能量,并将在日后成为他的劲敌。他适才甚至想一刀砍下苦竹的头颅,但在钟声顿起的一刹那,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也就是他为何在拜别那一刻向苦竹问起这句话,而苦竹之回应又为何让狄逍不寒而栗的根源所在。

5.别·院

倚庐再次停在梅竹别院的时刻又是一个飞雪弥漫的清晨。

狄逍和宋盈袖母女及放之一起走进梅竹别院,韵清居士带着和蔼的笑容已在雪院中相迎。宋盈袖母女原就与居士熟识,彼此间免了不必要的寒暄,厅内饮茶之际,狄逍提出将她们母女和放之留在梅竹院暂住的请求,居士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但一闪即逝,他热情地答应了狄逍。

饮了一盅茶,狄逍留下宋盈袖三人,便即拜别。

出院门之际,宋盈袖追了出来,她手里捧着一把油纸伞,递过去。

狄逍接过,点点头,转身欲走。

却又听宋盈袖叫道:“子常……”

狄逍转过身,宋盈袖亮洁的脸颊间已是清泪两行。

狄逍轻轻一笑,一边取出手巾拭泪一边道:“傻子,我不过几个月就回来,又不是生离死别,别这样凄惨。”

宋盈袖心知此去九死难生,她忍住泪,勉强闪出一丝笑容,清声道:“此去间关万里,相公保重。”

眼望狄逍踏入倚庐,驶入风雪间,渐行渐远。

那一霎,泪中的宋盈袖像是回到十年前,那时的情景与此何其相似,阴天重雪,生死攸关,佛仿世事的又一个轮回。

※※※※※

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天际漫漫。

倚庐车由两匹纯种大宛良马脚力。行前,狄逍请马师相马,这两匹黑驹竟是一奶同胞,其心意互通,脚力相近,过山如履平地,百年难遇。

厢内,狄逍与小汪和林秀对坐,相顾无语。狄逍对这二人的底细并不清楚,他看得出小汪是个老江湖,但言谈举止间却有此许拘泥,这个人似有一些难言的隐痛。林秀还是个孩子,虽然他所学武功并非狄氏正宗,但“天衣无缝针”却是母亲的家传技法,而“狄氏七刀”向不外传,在未得到狄逍允许的情况下想来狄遥也不敢私授。

他深信这二人都是重情义、守信诺的好男儿,就凭他们千山暮雪、万里传讯的这份情谊就值得感动和尊敬。

途中,三人正闭目休息之际,小汪突然道:“狄大哥,梅竹院的主人是颜韵清?”

狄逍蓦地睁开眼,目光电般射出:“你识得此人?”

小汪苦笑道:“我与此人熟识得紧!”

狄逍道:“哦?”

小汪缓缓道:“在下曾在一个帮会中谋事,他是我家主人的常客……”

狄逍道:“青龙会?”

小汪不语,目光透过?卷帘看着浓雪深处,那双还有些年青的眼晴浮现出某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他道:“大哥既知居士与青龙会的渊源又如何将嫂子和侄女留于此处?”

狄逍缓声道:“青龙会势力所及,无孔不入,正面交锋仅凭放之一人之力绝无幸免,我素与韵清居士交好,送她们去梅竹院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小汪道:“大哥的意思是……”

狄逍闭目,不语。

小汪亦无语。

万物皆无语,只余万里雪飘。

※※※※※

*昏时光,雪微歇,僧人苦竹突然来到梅竹别院。

他来拜见颜清居士。

他一踏进院落,突然感觉到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扑面而来。

这股杀气充沛、饱满,盈溢出一种凛然,一种无畏!

——江湖上每天都有杀人者和被杀者,而杀气之说也有所类,有*气森然的骇杀之气,有大气磅礴的肃杀之气,有视死如归的绝杀之气,当然有天地无畏的凛杀之气。

这是种凛然沛杀之气!

苦竹右手的食指突然动了一下,这根食指练的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一指禅功。

这根指头从不动,一动,缘机必生。

——佛诣如是,遇或不遇、杀或不杀、死或不死、生或不生、出手或不出手,皆是禅缘。禅缘者,众生万物之缘也。

这个机缘里当然包括杀意。

作为一个修为深厚的僧人,苦竹的内敛和隐忍是日常所持,尽管这股杀气勾出了苦竹的无穷杀意,但他依然声色不动,他缓缓地穿过那片庭院,在西厢房前止步。

听见韵清居士的咳嗽声后,苦竹轻轻宣了声佛号,随即静立门侧。

颜韵清的咳嗽有些剧烈,他年事已高,加之数十年间奔波于江湖,心身俱疲,每逢阴寒天气,总免不了咳嗽不已。颜韵清是个心机缜密之人,昔年,以一手飞花摘叶神功,潜行江湖十余年,江湖中只闻其名却未见庐山真面目,人送其号“花间独行客”。青龙会闻其名欲收之,他迫于彼之势大,似拒非拒周旋其间,与青龙老大维持亦属亦友的关系竟达十年之久,其“飞花摘叶手”不仅有少林寺大慈大悲千叶手的冲平谦和,兼具桃源坞拈花指的妙漫优雅,更具乌金门枯心指的阴*狠辣,所谓飞花摘叶杀人于无形,实是颜韵清的外在行事观照。

听到厢房里颜韵清的召唤,苦竹缓缓推开门,进入房内。

颜韵清斜卧床塌,以手支腮,花白的发丝散乱,一袭青灰的裘袍,疲惫的脸庞在炉火衬映下有种病态的红晕。看见苦竹,他勉强支起身子,露出些许笑脸,他请苦竹入坐。

苦竹行个佛礼,坐正,道:“居士的哮喘又发作了?”

颜韵清苦笑不语。

苦竹道:“贫僧前些时日开的治哮喘的方子,居士可服用否?”

颜韵清摇摇头,道:“老朽的毛病久矣,只消休养数日即可。”

苦竹目光一闪,道:“居士出过手?”

颜韵清一怔,随即缓缓点点头。

“狄逍……”苦竹目光未离颜韵清眉目之间。

颜韵清若有所思,缓缓道:“你如何看此人?”

苦竹未答,却低宣了一声佛号。

“你与此人交过手?”

苦竹的目光陷入思索中,他字斟句酌道:“狄施主是个武学奇才,他将学武分为遇、入、惑、悟与遁五道。这五界之说,暗合禅机,苦竹闻之心有所感。”

颜韵清“哦”了一声,自语道:“遇、入、惑、悟、遁,有意思、有意思……”他话锋一转问道:“按这五道来分,狄逍已到何境?”

苦竹沉吟良久,方道:“狄施主的武学修为,已达莫测之境,当在悟遁之间。”

颜韵清亦良久沉吟,半晌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他莫非已达第三重境界?”

苦竹缓缓沉声道:“以贫僧所见,已是第四重。”

“哦?”

苦竹道:“山不是山,水不是水,山即是水,水即是山。”

颜韵清悚然而惊,他围炉踱行,炉火荡漾间,心情有些不安起来。

苦竹道:“居士缘何不安?”

颜韵清不语,半晌,方道:“苦竹,你认为此人与万空流可有一搏?”

苦竹道:“总执事功法通神,以万物为刀俎,放眼天下,无一能入其法眼……”

颜韵清捻须道:“那与狄逍相较呢?”

苦竹正色道:“以目前之形势自然是总执事的胜筹,但狄施主若是机缘悟到,遁境自成,二者相较,狄施主不遑多让。”

颜韵清点头道:“可是狄逍如何才能入遁?”

苦竹缓缓道:“狄施主惊才绝艳,是武道顶尖之材,机缘若至,入遁界不过顷刻间耳。”

颜韵清半晌无语,又道:“日前狄逍曾找老夫测一字。”

苦竹不言。

颜韵清道:“所测之字是一‘惊’。惊者,由暗入明,从深壑而至崖岸……”

苦竹神思一动,道:“居士的意思是……”

颜韵清却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苦竹佛礼以止。

苦竹道:“贫僧尚有一事需询。”

颜韵清道:“何事?”

苦竹道:“敢问居士,别院有客否?”

颜韵清看了他一眼,道:“狄逍的家眷在此。”

苦竹微微一怔,不禁赞道:“好计量,好计量。狄施主不仅武功卓绝,且兼具谋略,此人若能回苏州日后必是劲敌。”

顿一顿,又道;“是否还有他人?”

颜韵清又一愣:“你的意思是——”

苦竹道:“贫僧一进别院,凛然遇一股气……”

颜韵清道:“何气?”

“一股凛然沛杀之气,”苦竹轻吐一口气,“好重的杀气……持此气者当非凡俗。”

颜韵清抚须,沉吟,稍顷,自语道:“难道是他?”

苦竹不语。

颜韵清道:“别院之客除狄逍家眷外尚有一青年随行,此人不言不语,时刻不离狄逍妻女左右,你所说之杀气必是此人所释。”

苦竹道:“想不到狄逍竟有如此一强助,敢问居士此人是何来历?”

颜韵清摇首。

苦竹亦不再问,旋即站起,行佛礼,辞行。

颜韵清不留,笑望之。此一望,有期许,有隐忍,也有淡淡忧虑。

※※※※※

一出西厢房,那股杀气如飘天之雪冲扑而来。

苦竹视而不见,一步步走向竹林小径。

至林边,当一支竹叶从天空中随雪花飘落时刻,一灰袍青年在小径尽头抱剑而立。

这股杀气就来自这个青年。

苦竹足下不止,手一招收住五尺外竹之飘叶,缓缓放在鼻下闻息。顷刻,走至青年近前,不停,相错而过。

从竹林至院门停车驾处,五丈间,苦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段时间的心情感受,那就是芒刺在背。

是怎样一股气量能让苦竹这位精通少林一指禅绝技的得道高僧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狄逍也许有,但苦竹的外势之强犹在狄逍之上。

这个灰袍的持剑青年却做得到。

这种感觉就叫芒刺在背!

1
查看完整版本: 惊刀第八章前备青龙会系列之一